第55章 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狡兔死，走狗烹；
　　飛鳥盡，良弓藏；
　　敵國破，將軍亡！”
　　姬帥的聲音中帶著肅殺和鐵血，讓祠堂內的所有人都感覺到有些不寒而栗。
　　這些話當然是大實話。
　　但這種話從來都不讓放在明面上說。
　　姬帥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把這些話說了出來。
　　魏君震驚過後，便是惆悵。
　　妳丫話怎麽那麽多呢？
　　到底還弄不弄死我了？
　　在線等，很急的。
　　魏君確實很急。
　　但姬帥現在的註意力顯然不在他身上。
　　他正在給他的子女們上課，教他們在課本上不會教給他們的內容。
　　不過這些話在姬蕩天他們聽來，壹句比壹句嚇人。
　　陸元昊都快軟倒在魏君身上了。
　　姬蕩天也只比他強了壹點。
　　當然，姬蕩天的膽子還是比陸元昊大很多的。
　　只不過他的智商也高很多，他知道這些話是很犯忌諱的。
　　“父親，慎言。”姬蕩天提醒道：“禍從口出。”
　　“妳到底是缺了歷練。”姬帥搖了搖頭：“妳看看妳大哥，他為什麽不提醒我禍從口出？”
　　姬淩雲本來壹直置身事外，不發壹言，毫無存在感。
　　聽到姬帥提到他之後，他看了姬蕩天壹眼，才緩緩開口：“如果國師確定楊大帥沒死，那父親就算是再放肆壹些，無論是國師還是陛下，也不會拿父親怎麽樣，反而會更倚重父親。”
　　“淩雲，妳很好。”
　　姬帥嘆了口氣：“可惜妳站錯了隊，蕩天又只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
　　姬淩雲太出色。
　　出色到必須貶為庶民，才能饒他壹命。
　　而姬帥其他的孩子和姬淩雲比，差距太大。
　　“說起來也怪我，只有淩雲是我親手拉扯大的，本來也是想讓淩雲繼承姬家，只是沒想到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情。”
　　真正的豪門，二代弟子都很出色也不行。
　　最出色的只有壹個就夠了。
　　不然就容易兄弟鬩墻。
　　姬帥之前就是這樣想的。
　　結果老大跟錯了人，站錯了隊。
　　老二現在培養，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姬帥也很傷。
　　姬蕩天抿了抿嘴唇，將姬帥剛才所有的話全都在腦海中過濾了壹遍，然後道：“父親，兒子受教了，您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有壹個問題——萬壹楊大帥或者楊三郎真的死了，或者很快就會被國師派人殺死，父親如何自處？”
　　姬帥看著姬蕩天，壹字壹句道：“所以，楊大帥不能死。哪怕是他死了，也必須要讓人以為他還活著，明白嗎？”
　　陸元昊下意識的咽了壹口唾沫。
　　他覺得這群人瘋了。
　　這種話怎麽能當著外人的面說？
　　妳這是打定主意要殺人滅口了嗎？
　　陸元昊悄悄拉了拉魏君的袖子。
　　沒拉動。
　　魏君現在哪還有心思放在陸元昊身上。
　　他目光炯炯的盯著姬帥呢。
　　很好，剛才他還擔心姬帥會忘記他，現在穩了。
　　姬帥敢這麽放心的當著自己的面說這種話，顯然是下定了事後殺人滅口的心思。
　　這就太好了。
　　不過為了穩壹點，魏君感覺讓姬帥再說點大逆不道的真話會更好。
　　想到這裏，魏君不再沈默，主動開口吸引姬帥的註意：“世人都說姬帥是鐵桿的帝黨，沒想到姬帥私心如此之重，就不怕傳出去為姬府招來禍端嗎？”
　　魏君話中的潛臺詞就是趕緊把我殺了，這樣就傳不出去了。
　　但是姬帥完全忽視了重點。
　　和魏君對視了壹眼，姬帥忽然笑道：“周芬芳做過壹首詩，有兩句我很喜歡——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姬某節制六軍、官封柱國，這些地位和權力是我沖鋒陷陣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不是陛下賜的。姬家能有現在的顯赫，靠的是我的軍功。也許是衛國戰爭過去了，很多人都忘了，連我兒子都忘了，姬家的底氣在戰功，在軍隊，從來不在陛下的恩賜，更不在國師的賞識。”
　　姬蕩天低頭。
　　很顯然，姬帥在說他。
　　魏君沒有低頭，他對姬帥抓不住重點很著急。
　　妳應該要殺我滅口啊。
　　扯這麽多沒用的幹嘛。
　　無奈何，魏君只能繼續提點姬帥：“姬帥，論軍功楊大帥比您的更多，楊家如今又如何？”
　　姬帥笑聲落下，沈默片刻，搖了搖頭：“我算是大帥的嫡系，是他壹手提拔上來的。論打仗，我遜色大帥壹籌。論戰功，大帥也壓我壹籌。這些年我也在想，為什麽是我位極人臣，而大帥卻生死未蔔，連楊家都逐漸沒落。”
　　“姬帥想出答案了嗎？”
　　姬帥沈聲道：“想出來了，大帥之所以落的如此下場，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他太忠心！”
　　“噗通。”
　　陸元昊直接跪下了。
　　他內心在狂喊，姬帥說出來了，他竟然真說出來了。
　　這種話能隨便亂說的嗎？
　　見姬帥看了過來，陸元昊擠出了壹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姬帥，其實我耳朵壹直都不好使。”
　　姬帥被陸元昊給逗笑了：“我和陸總管交情還可以，托大稱妳壹聲賢侄吧。聽妳義父說，妳在皇宮內也飽讀詩書，這種很淺顯的道理，只要不是死讀書的人應該都能書中參悟出來，所以無需如此惺惺作態。陸謙養大的孩子，沒有人會相信真的是壹個膽小鬼。”
　　陸元昊這次真哭了。
　　大爺，我真的是個膽小鬼。
　　妳別嚇唬我，我會被嚇死的。
　　姬帥顯然沒有配合他的表演。
　　“衛國戰爭是滅國之戰，西大陸從壹開始就不是為了和平而來。妖族加入之後，大乾更是半壁江山近乎淪陷，無數大乾百姓淪為血食。後來我們光復失地，面對壹座座大乾人全部死光，滿城盡是西大陸蠻夷和妖族的城池，朝廷下令，不得殺降。”
　　姬帥說到這裏，嘴角勾起壹抹譏嘲：“大帥仁義，對朝廷也忠心耿耿，對俘虜秋毫無犯，仁義之名都傳到了西大陸和妖族。而我沒聽朝廷的旨意，直接下令屠城。魏大人，妳猜結果怎麽著？”
　　魏君心說這還用猜嗎？
　　“姬帥肯定高升了。”
　　“不錯，便是從那壹次抗命屠城之後，我才有機會獨領壹軍，壹直走到現在。
　　衛國戰爭快要結束的時候，陛下被敵人設伏，需要有人斷後，當時陛下並沒有指定讓誰斷後。我看的出來，當時陛下也怕。陛下當時立足未穩，在軍中沒有足夠的威望。楊大帥如果登高壹呼，黃袍加身都是頃刻之間。
　　但大帥對朝廷真的忠心耿耿。
　　在那種生死關頭，大帥主動站出來要為陛下斷後，還帶著自己的兒子壹起。
　　大帥當時節制六軍，威望無雙，是很多人心目中衛國戰爭第壹功臣。只要班師回朝，加官晉爵位極人臣都是手到擒來。
　　但大帥絲毫沒有猶豫，也沒有把斷後的任務交給別人，自己毅然決然的留下來斷後。
　　當時陛下曾經感動到指天發誓，有他在，楊家必定壹世榮華。”
　　說到這裏，姬帥笑了。
　　笑容很是復雜。
　　“後來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妳們都知道。從大帥的經歷，我悟出了兩個道理，妳們都好好的聽，好好的記。”
　　姬帥看著自己的兒女，語氣平淡，卻自帶壹種如山的壓力：
　　“第壹，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真的壹了百了了。”
　　魏君心說妳眼界還是太淺了。
　　朕死了不僅不會壹了百了，還立馬變身天帝給妳看。
　　姬帥自然是不知道魏君想法的。
　　他的話，也給了在場中人除魏君外很大的觸動。
　　陸元昊就特別同意姬帥的話。
　　“姬帥說的對，人壹定要活著，天大地大，活著最大。”
　　這是他壹直以來的觀念。
　　如今和姬帥達成了共識，陸元昊很是欣慰。
　　我想活著，姬帥也想活著，同理可證，我和姬帥是壹個層次的人。
　　鐵邏輯，沒毛病。
　　陸元昊瞬間感覺自己其實不是怕死，而是和姬帥壹樣胸有大誌，要留待有用之身，在未來實現自己的抱負。
　　至於自己的抱負是什麽，陸元昊表示還沒有想出來。
　　不重要。
　　先和姬帥站到壹個高度再說。
　　白傾心這次和陸元昊站在了同壹陣營。
　　她經歷過大起大落，但從來沒有想過去死。
　　就是因為她內心也認為活著才有可能出現奇跡。
　　壹旦死了，就真的萬事皆休了。
　　事實也證明了這壹點。
　　她活到了現在。
　　遇到了魏君。
　　白傾心的目光落在了魏君身上，眼神瞬間溫暖起來。
　　堅持是有回報的，老天爺帶她不薄。
　　姬帥說的對，活著才有希望。
　　姬帥見眾人都深受觸動，欣慰的點了點頭，繼續道：“第二，人活著，要當人，不能當狗。”
　　姬帥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姬蕩天身上：“蕩天，我知道妳覺得陛下能壹言決人生死，國師翻手可鎮壓京城。但自古以來，當狗的都沒有當人活的風光。在他們的內心，更尊重的也永遠是站著的人，而不是跪著的狗。”
　　姬蕩天鼓足了勇氣反駁道：“父親，楊大帥就是站著死了。”
　　“妳錯了，楊大帥就是壹條狗，壹條忠犬。”姬帥冷聲道：“我沒有見過比大帥對朝廷更忠心的人，可惜他明明有實力當人，卻非要給君家當忠犬。主人覺得狗有了咬人的實力，狗的命運就註定要死。如果他願意當人，至少還有壹搏之力。”
　　對楊大帥的尊重，他是認真的。
　　不認同楊大帥的選擇，他也是認真的。
　　以人為鑒。
　　所以他不當狗。
　　魏君忽然有些佩服姬帥：“權臣，梟雄，從姬帥身上，我居然還能有所感悟，姬帥妳很了不起。”
　　姬帥：“……”
　　其他人：“……”
　　講道理姬帥確實很了不起，大家都這樣認為。
　　但是魏君這個話聽上去怎麽聽著不像是誇姬帥的，反而像是自己在裝逼呢。
　　事實上這些人誤會魏君了。
　　魏君從來不裝逼。
　　他只是在陳述事實。
　　但是天帝的陳述事實，在外人看來，就是裝逼的典範。
　　姬帥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魏君的問題，索性就當沒聽到。
　　他今天的主要目的還是教子。
　　“蕩天，妳聽明白我的話了嗎？”
　　姬蕩天不是個蠢貨。
　　他用力叩頭，沒有用元氣護體，直接讓鮮血染紅了額頭。
　　“兒子受教，謝父親指點。”
　　“妳能明白就好，無論如何，妳畢竟是我兒子。”姬帥欣慰道：“我說過，魏大人想要為那個丫鬟報仇就要妳的命，在我這兒是絕對不可能的。”
　　“謝父親回護。”
　　“死了壹個丫鬟，不算什麽事情，更何況是死了壹個惡貫滿盈的葉三娘。”
　　姬帥是真的不把這當回事，大乾律法也不把這當回事。
　　“但是妳不該去調戲侯蹁躚。”
　　這在姬帥看來，才是天大的事情。
　　而重要的事情，當然要留在最後說。
　　姬蕩天面色驟變，產生了壹種不祥的預感，趕緊為自己辯解：“父親，我是為了……”
　　“我知道妳是為了我好，為了姬家著想。”姬帥打斷了姬蕩天的話，語氣也十分溫和：“蕩天，我也知道，妳不是什麽紈絝公子，妳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負。和京城那些真正浪蕩不堪的公子哥比起來，妳沒有做過什麽大的混事。只是世人不願意相信姬家的二公子是壹個青年才俊，世人更願意相信姬家二公子是壹個紈絝公子，世人特別願意相信妳做人做事都很混賬。”
　　姬蕩天的眼眶有些紅。
　　姬帥蹲下身子，右手撫摸著姬蕩天的臉，為他擦幹了眼淚，低聲道：“我甚至能猜到，也許今天的這場戲，還別有內情。”
　　姬蕩天身體壹僵。
　　“但是，妳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真的調戲侯蹁躚，不該去侮辱壹個烈士的遺孀。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蕩天，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我也是軍人，有朝壹日，我也有可能會馬革裹屍。妳的母親，妳的妹妹，也有可能成為烈士的遺孀。
　　“哪怕是做戲，都不能用她們來演。這是逆鱗，觸之必死，懂了嗎？”
　　姬帥在問姬蕩天。
　　但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
　　下壹刻。
　　姬蕩天碰觸過侯蹁躚的手，直接掉在了地上。
　　調戲過侯蹁躚的嘴，張嘴吐出了壹塊舌頭。
　　然後，姬蕩天的整個身體，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姬帥起身，環視著快被嚇哭的剩下的兒女，冷聲道：“記住今天的事情，我有十四個孩子，不怕死掉幾個。哪怕妳們都死掉，我還能再生。”
　　所有人噤若寒蟬。
　　姬帥看向魏君。
　　“魏大人，本帥的這個交代，妳還滿意嗎？”
　　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