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明悟

　　“人老了，總是喜歡回憶。”
　　逍遙老道嘆息壹聲，聲音之中充滿著無盡的惆悵。
　　片刻後，
　　看向張清元，有些欲言又止，眼中帶著復雜。
　　“其實，有些話老夫也不知道該不該講。”
　　“前輩盡管說便是。”
　　“那老夫便多管閑事壹回了，小友，其實老夫在看到妳的第壹時間，就感覺妳身上，有著和周朝權貴身上的那些味道。”
　　“嗯？”
　　聞言，張清元面上有些疑惑。
　　“小友莫怪我直言，小友雖然並非是那種濫殺無辜之輩，與那些草菅人命的家夥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但在蕓蕓眾生面前，恐怕也是將自己當做是高高在上的天人，漠視眾生，不認為自己是為眾生當中的壹員了吧！”
　　“這般性情，和那些漠視萬民的權貴，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差距。”
　　逍遙老道溫和的聲音回蕩在虛空，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張清元壹時間有些沈默。
　　對方說得對，
　　自己的心態，也確然無法和蕓蕓凡塵眾生產生什麽共鳴了。
　　以前弱小的時候，若是遇到追殺，或者說是遇到不公，他會出手相助。
　　但現在，
　　剩下的只有淡然。
　　他也清楚，
　　越是修行，越是達到巔峰，性格也越是淡漠。
　　天道無情。
　　壹如他看待世間的諸多苦難，只會覺得這是天道運行的結果，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泥巴……弱肉強食，本就是世間運行的法則。
　　人類雖然已經是立足於食物鏈的頂點，
　　但人類族群當中，強者剝削弱者，更強者剝削強者，又何曾不是壹條只存在於人族族群之間的食物鏈？
　　天理秩序本身如此，
　　遇到苦難，他出手相助，將弱者解救出來，那又能夠如何呢？
　　放眼天下之大，那苦難之事不過是瀚海恒沙當中微不足道的壹粒塵埃，他能救得了壹個人，能夠救得了整個世界嗎？
　　不能！
　　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子的。
　　除非有朝壹日他達到那般創世神的境地，能夠洗滌每壹個人的思想，將整個世界化作“死寂”的世界，否則的話他無法改變任何的東西。
　　他能做的，就只是不至於淪為這無盡塵世當中掙紮沈淪的壹人罷了。
　　而這，
　　也讓他的性情愈加的淡漠，
　　以人心代天心，
　　自然便達到了波瀾不驚，漠視眾生沈浮了。
　　“這，到了萬化境之後的修士，不都是如此嗎？”
　　沈吟片刻，張清元不由得出聲地道。
　　難道不是這樣子嗎？
　　但凡萬化之境的修士，壹根手指便能夠覆滅數十上百萬的平民百姓，這種層次的修士，早已是達到了非人的層次。
　　而據他所見過的萬化修士當中，即便是逍遙老道他自己，恐怕也不會將凡人眾生當什麽回事了吧？
　　許多修士，到了洞真境便已是高高在上，為世間眾生所敬仰。
　　這樣的心態，難道有什麽問題？
　　“當然不同了。”
　　逍遙老道搖搖頭，溫和的聲音，娓娓道來。
　　“小友，我等是曾經經歷過，見過昔年的夥伴們壹個個在時光歲月當中接連逝去，感受過那種光陰流逝，歲月無情，最終心性蛻變，達到這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境。”
　　“但是小友妳的天資太過強大，這是妳的幸運，也是妳的不幸。”
　　“極高的天資，讓妳還未能仔細體會人生，體會身為人的生老病死，就已經是壹躍達到了我等用盡壹生才能夠達到的境界。”
　　“太快了，妳的路還沒完整，就已經是達到了巔峰。”
　　“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小友妳這壹路走來，根本沒有幾個交情深厚生死相交的同齡好友吧……因為妳的天資，可能幾年的時間不見，彼此之間的差距也就天差地別，也就更加沒有了話題……妳壹路在前進，曾經和妳有過接觸的人，都很快被妳拋在了身後，在這壹條道路上，逐漸地變得孤身壹人……”
　　“在老夫看來，小友妳就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壹樣，和這個世界有著深深的隔閡，站在這個世界之外，世間的發展與妳無關……”
　　“如此壹來，妳看的更多，加上妳本身的聰慧，也明白得更多。”
　　“越是看得開，越加和天道感應共鳴，心性也越發淡漠，逐漸將自己代入天道的視角觀看凡塵眾生。”
　　“但是啊，我們是人！”
　　“即便是天人，也都還是人！”
　　“在尚未成仙，超脫世界之外前，我們都是行走在人間大地上的人，又怎能以天的眼界當做是自己的眼界呢？”
　　“老夫等自然無所謂，壹步步走到今日，盡管昔日的好友，同道，親人都已經是化作了壹抔塵土，但漫長的人生，讓我等明白自己是誰，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知道自己的本質，是以明悟天心並無多少關系。”
　　“但小友……隔絕在世間之外，只怕有壹天會被天道影響，逐漸道化，淪為壹尊只為修行的天道傀儡啊！”
　　逍遙老道的話語，立時間如同雷霆棒喝，砸在了張清元的腦袋上。
　　霎時間，
　　他整個人都是楞住了，
　　呆呆站在原地。
　　逍遙老道有說錯嗎？
　　並沒有！
　　因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是以其實壹直以來，對於這個世界，都是帶著壹種隔閡。
　　而又因為自己的修行速度太快，
　　在過去的經歷當中，沒有多少值得他深刻的回憶，也並沒有太多的人與羈絆。
　　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
　　他壹直都是修煉，修煉，再修煉。
　　當他站得更高，看到更遠的天地，心性愈發淡漠，思考也愈發朝著天道秩序的方向去思考！
　　這壹刻，
　　張清元不由得感覺到壹陣毛骨悚然的感受！
　　自己的人性，
　　似乎正在逐漸失去！
　　曾今的自己，現在還留存著多少呢？
　　似乎很早之前，他就不是以他自己的想法去行動了，而是萬事萬物以天道天理來看待世間的壹切！
　　就像十多年前，自己遇到林昊小子的時候。
　　若是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候的自己，是毫不猶豫將對方救下的，隨著自己的心意而動。
　　但現在，
　　反而需要為自己找壹個借口，壹個規避天道法理的借口來救人！
　　自己並非天道，
　　為何要以天道的冷冰冰的天道法理來作為自己的行動要求？
　　霎時間，
　　張清元呆立在原地，
　　整個人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