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天樞大典

　　天樞落成之日，朝廷要舉行盛大慶典，這件事早就安排下來了，整個儀程是宰相李昭德親自安排的，場面十分盛大。
　　除了文武百官、致仕榮休的名臣、京中名宿名士、皇親國戚、勛卿功臣，還有許多四夷酋長也趕來恭賀。
　　此刻，高聳入雲、壯觀無比的天樞就矗立在端門之外，舉城皆見，壹柱擎天！金光閃閃的蟠龍和麒麟栩栩如生，如騰雲駕霧壹般緣柱而上，“大周萬國頌德天樞”八個大字金光閃閃，站在天津橋頭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皇帝還未到場，教坊司已經安排了美麗的童女，打扮成散花天女，她們頭戴花蔓，眉心點紅，身披纓絡，纖細的小蠻腰裸露著，肚臍處撲了金粉，赤著壹雙雪白的足，雖然身體稚嫩嬌小，居然別有壹種嫵媚的風情。
　　天女們都挎著盛滿小小絹花的竹籃，壹邊跳著曼妙的舞姿，壹邊把花瓣揮灑著漫天都是。還有壹些教坊司的少年，都打扮成金童模樣，手裏捧著香煙裊裊的香爐，分布在整個慶典現場，以至於整個廣場到處都是檀香彌漫。
　　壹群身著袈裟、神態莊重的高僧整齊地站在氣勢恢宏的天樞前面，誦經聲匯聚成壹道讓人心弦震動的氣浪。無數洛陽百姓身著整潔鮮麗的衣裳，成群結隊地來到天樞前面，頂禮膜拜，然後退到壹旁，眼巴巴地看著……
　　女皇陛下已經派人拉來整整十車銅錢，他們看到魁偉有力的武士，正把壹箱箱的銅錢背上城樓，沈重的錢箱壓彎了他們的腰。當大典結束的時候，女皇陛下會叫人把銅錢壹把壹把地拋撒下來，所以今兒來的許多百姓都是家裏的壯勞力。
　　皇宮裏面也在做著準備。大赦天下的詔書已經準備妥當，祭天的華文已經由上官待制用金粉書寫完成，都盛在鋪了紅綢的托盤裏，由侍禮太監捧著。
　　大將軍王孝傑等武將個個盔亮甲明，壹身戎裝，顯得威風凜凜。解瑟羅等各族首領都穿著民族服裝，壹時間各種皮帽和雉尾濟濟壹堂。馮元壹跟在高公公後面跑前跑後，臉蛋壹片緋紅。
　　在宮裏，他幹的是侍候人的差使，可是這裏本就是太監應該待的地方，至少沒有人用怪異的眼光看他。他沒有註意到，他的姐姐正站在壹群華裝女子中，壹雙凝著淚光的眸子正在註視著他。如眉大師站在隊首，正在緊張地背著女皇親筆所寫的“萬國頌德賦”。
　　薛懷義已經很久沒有機會進宮了，作為護國法師兼國公兼大將軍，今天這麽盛大的日子他終於進了宮，可惜並沒有機會見到女皇，他只能站在那兒，偶爾和楊帆聊上兩句，更多時候只是不耐煩地左顧右盼。
　　交頭接耳的嗡嗡聲始終彌漫在金水橋畔，直到女皇的步輦出現，禦輦居然出現了兩副，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們神情壹肅，還以為是皇太子殿下承恩得了壹副禦輦。
　　待那禦輦到了面前，他們才發現前面壹架禦輦上坐的是壹身隆重的袞冕冠服的女皇陛下，後面壹架步輦上坐著的卻是身著大紅牡丹霞帔冠服的太平公主。在女皇的步輦左右，才是步行隨行的上官待制和皇太子李旦。
　　眾臣子先是有些詫異，隨即恍然：公主殿下有孕在身，這是女皇憐惜女兒呀。
　　“楊帆，近前說話！”
　　吉時還差片刻，宮門還未大開，武則天的步輦要在這裏稍停片刻。
　　步輦壹停，武則天便笑微微地向臣子們掃了壹眼，不想這壹掃，恰好撞見薛懷義幽怨的眼神兒，武則天怕這莽夫按捺不住沖上來說話，萬壹說些不妥當的言語，在此盛大場合未免尷尬，眼神壹錯，恰好看見楊帆，武則天想也不想，便喚了他的名字。
　　楊帆沒想到女皇會喚他，心中著實有些意外，忙上前踏出幾步，薛懷義本來確實想上前施禮搭訕的，壹見女皇召見臣子，不好再上前去，只得氣呼呼站住。
　　楊帆走到武則天禦輦前，拱手長揖道：“臣楊帆，見過聖人。”
　　武則天本是情急之下隨意喚人，把他喚到了面前，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心中急急壹轉念，才含笑問道：“南疆邊陲，乃國之重地，壹日不可沒有牧守，故南疆選官，刻不容緩，此事妳辦得怎麽樣了？”
　　楊帆叉手道：“臣遵照陛下吩咐，正日以繼夜進行篩選，初選不日就將結束，介時會將名單報政事臺，請眾宰相再行檢視！”
　　“嗯……”
　　武則天現在根本就是沒事找事，故意拖著楊帆說話，免得她那個失寵的情夫上前“撒嬌”，聞言微微頷首壹笑，又問：“楊卿選官，標準為何？”
　　楊帆不明白她為何當眾考校自己，“四善”“二十七最”，壹向是朝廷選官的標準，壹個小吏都能把這些條例背出來，他當然不能刻板地照著條例說這些東西，是以微壹猶豫，朗聲答道：“臣任職天官，為陛下選士，秉承三項原則，第壹就是忠心！”
　　在場不但有文武百官、還有皇親國戚、四夷酋長，女皇到了不理別人，只喚楊帆上前考校，在百官心中，自然各有壹番解讀。他們都認為，女皇把南疆選官這麽重要、這麽肥的壹件差使交給楊帆，足見女皇對他的寵信，如今當眾考校，怕也是出於女皇的寵信，心中又妒又羨，免不了側耳靜聽，壹時間鴉雀無聲。
　　楊帆道：“臣以為，為臣子的，最最重要的就是忠心！有壹顆忠心，便是才幹稍遜，也不會出什麽大的岔子。反之，才幹越強，禍患越大！”
　　這句話可真是說到武則天心裏去了，女皇本是為了拖延時間隨意考校，此時不禁頻頻點頭，臉上現出歡喜神色。
　　楊帆道：“臣為陛下選士，第二條才是才幹。陛下英明神武，乃古今罕有之盛世明君，百官百姓，對吾皇陛下莫不忠心耿耿，要說這忠心的臣子，那是比比皆是。在此基礎上，就要有官聲、有政績、有才幹的人了！”
　　武則天頷首道：“嗯！那麽第三，又是什麽？”
　　楊帆道：“南疆原有官吏，有許多因不稱職而被罷免，究其緣由，既不是對陛下不忠，也不是沒有才幹，臣仔細揣摩，他們之所以沒有做好分內的事，有許多是因為對地方全不熟悉，又因為脾氣秉性的緣故，不能放下身架，同南疆地方酋領溝通了解。
　　陛下的臣子當中，人才濟濟，夠資格擔任壹方牧守的大有人在，因此臣先篩選出許多幹員，又從這些人之中，挑選那些遊歷廣泛、施政經驗豐富、性情爽朗善言的人，以為陛下選用！”
　　武則天呵呵地笑起來，轉首問站在百官之首的李昭德：“李相以為如何？”
　　李昭德早知道楊帆篩出的備選官員之中，他的人和武三思的人壹半壹半，是各方勢力中最多的壹支，對楊帆滿意之極，壹聽女皇垂詢，立即拱手答道：“楊郎中年紀雖輕，卻是壹個幹練之才，臣為陛下賀！”
　　武則天哈哈大笑起來。
　　李昭德手撚胡須，也是得意洋洋，全然沒有看到，因為他獨攬了這麽多的官位，斷了不少同僚的希望，許多官員悄悄向他投以的嫉恨目光。
　　楊帆聽武則天同李昭德說話，就知道奏對結束了，這才直起腰來，壹擡頭，正看見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壹身大紅牡丹的霞帔冠服，把她的臉蛋襯托的嬌美無儔，只是肚腹微隆，體態略顯臃腫。
　　楊帆前幾天才見過她，那水蛇腰也不知有多銷魂，如今這般模樣，不知道她衣服下面塞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太平公見他向自己壹望，看見自己容顏，先是剎那失神，繼而落在她的肚子上，卻微微透出壹種古怪神氣，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禁向他微微壹笑，眸中露出些調皮神色。
　　此時，鐘鼓齊鳴，端門大開，武則天肅然坐正，吩咐道：“起駕！”
　　薛懷義好不容易挨到李昭德話音壹停，剛剛向前擠出兩步，大典的時間就到了，女皇已端坐禦輦，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過去。薛懷義站住腳步，悵然若失，眾官員紛紛從他身邊過去，薛懷義心神恍惚，竟然壹動不動。
　　薛懷義此番進宮，只帶了弘壹弘六兩個最喜歡的弟子，兩個弟子也穿著袈裟，站在遠處，師父這番舉動，兩人都看在眼裏，心中也替他難過。二人擠到薛懷義身邊，弘壹撓撓頭，為難地道：“師父，咱們走吧！”
　　弘六眼珠轉了轉，卻對薛懷義道：“師父，女皇很喜歡熱鬧呢，咱們白馬寺可是很久沒有做盛大法事了。”
　　“嗯？”
　　壹聽他提到女皇，薛懷義回了魂，急忙道：“妳小子有什麽話就說，不要婆婆媽媽的。”
　　弘六對他附耳說了幾句，薛懷義沈郁的臉色壹掃而空，興沖沖地道：“好主意！咱們回去就準備，嘿嘿……”
　　薛懷義笑逐顏開，追著文武百官去了，弘壹急忙扯住弘六，追問道：“老六，快告訴我，妳對師父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