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古典修真

金明寨中軍大帳內壹片死寂。夏用和白發蕭索,那雙賴以成名的夜眼雖然仍像鷹隼般的銳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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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六朝雲龍吟 by 弄玉&龍璇

2021-5-10 19:46

  信永哆哆嗦嗦道:“師兄……”
  “誰是妳師兄!”
  程宗揚壹臉的沒好氣,自己還以為這賊禿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誰知道掛著壹串首席方丈、名譽主持、佛門總理事的名頭,這禿驢卻是個深藏不露的廢物,修為稀松平常到令人發指,要不然也不會被劍霄門幾個門人就給抓住。
  程宗揚倒不是想救他,實在是這賊禿叫得太淒厲,掙紮起來又玩命地瞎跑,竟然跑到自己這邊。程宗揚壹看這地兒待不成了,趕緊撒腿跑吧。結果滿眼濃綠的密林裏居然有個山坡,壹前壹後沖過來,兩個人頓時掉下去壹對,前腳趕後腳地拱進坡下的水潭,結結實實做了對難兄難弟。
  信永和尚光頭上還沾著綠油油的浮萍,身上的肥肉像涼粉壹樣,壹個勁兒的哆嗦。
  程宗揚實在看不過眼了,“妳哆嗦什麽呢?這兒天氣連饅頭都能蒸熟,妳還嫌冷?”
  “我這是嚇……嚇的……”
  “娑梵寺也是十方叢林有數的名剎啊,妳怎麽混的?”
  “阿彌陀佛……”
  信永打著哆嗦說道:“我…我們佛門弟子,弘…弘揚佛法是主,修…修為……”
  信永咽了口吐沫,說話流暢了些,“修為武技都是旁枝末節……切不可主次顛倒啊。比如說我吧,佛理精深,慈悲心腸,次次都是考試的優勝者。再說我們達摩院的首座,壹身修為驚世駭俗,可那玩意兒沒用不是?壹到考試就抓瞎。上回考到壹半,那家夥就不行了,壹頭壹頭地直冒冷汗,最後活活被人用擔架擡了出去。唉……”
  “這麽狠?”
  程宗揚不禁對壹臉市儈的胖和尚刮目相看,“妳們都考的什麽啊?”
  提到這個,信永情緒好了很多,“說個簡單的吧,我佛門的成住壞空四劫妳知道吧?”
  “……妳接著說。”
  “劫數分大劫、中劫、小劫。小劫從八萬四千年開始,每壹百年減壹年,壹直減到十年,稱為減劫,然後從十年開始,每壹百年增壹年,稱為增劫。壹中劫有二十小劫,壹大劫有四個中劫。問:佛陀入滅以來,到如今經歷幾世幾劫?”
  “……妳們把達摩院首座拉過去考算賬?”
  信永正容道:“師兄此言差矣。就是佛陀也不能不吃飯是吧?每天寺中化緣多少,諸僧口糧幾何,耗費燈油若幹,這些都是佛門能否興盛的重中之重!比如貧僧大修寺廟,耗費鉅資給我佛塑造金身,世人壹見頓生敬畏之心,自然越來越多的人心向我佛。若是茅舍兩三間,泥人壹兩個,群僧每日托缽化齋,誰把妳放在眼裏?而且還耽誤修行不是?”
  信永越說越起勁,“妳看,自從我當上方丈,娑梵寺所屬的田畝增長了二百倍,信徒數量平均每年增長百分之五十,僧眾每年增加百分之十六,影響力躍居唐國諸寺之冠!僧眾年收入由人均三十七文增長到五十貫,人均寺產由三貫增長到七萬貫!我個人雖然辛苦了壹些,但廟裏的僧眾從此告別了清燈古佛,吃了這頓沒那頓的日子,再不用沿街要飯,在廟裏坐著就能吃上熱乎乎的粥飯,壹頓壹個雞蛋不說,晚課還有水果。出去講經,每人壹輛烏漆大車,配上真絲蒲團,旁邊十六個小沙彌陪同,那排場那派頭!州府的老爺都比不上!”
  程宗揚瞠目結舌看著這個胖和尚侃侃而言:“我佛門講究普渡眾生,可妳過得清苦,世人都離妳遠遠的,想渡人也渡不到啊!排場上來了,善男信女都進來了,我們這些大師們也都吃飽喝足了,精神足足地研討佛理,排排場場地開壇講經……阿彌陀佛,”
  信永雙掌合什,宣了聲佛號,欣慰地說道:“這佛法,也就弘揚開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光頭,由衷地說道:“人才啊!”
  信永謙遜地說道:“哪裏哪裏,小僧只是為我佛盡壹點微薄之力罷了。”
  “大和尚,妳們這壹趟沒出去,原來是在這裏殺人劫色啊。”
  信永連忙叫道:“小施主!真不是我幹的!天地良心,小僧平生從沒破過色戒啊!”
  “別逗了。”
  “真的!貧僧雖然帶著那話兒,可就是個擺設!從來都沒使過!不信我掏出來妳瞧瞧……”
  “滾!”
  “是!是!”
  信永趕緊提好褲子。
  “禿驢,那妳們在這兒幹嘛呢?”
  信永嘆道:“壹言難盡啊。”
  “那妳就分兩句說。”
  “是。”
  信永果然只說了兩句:“我們本來想走的,可是遇到舍利了。”……
  “這東西真不錯!”
  信永摸了摸光頭上的樹葉,熟絡地說道:“師兄……”
  “少來這套!”
  “施主?”
  “壹個子兒都不給!”
  “大哥?”
  “閉嘴!”
  信永趕緊閉上嘴。
  這和尚在雨林裏熱得頭昏腦脹,見程宗揚用樹枝編了頂帽子戴在頭上,死乞白賴也要壹頂,這會兒打扮得跟個特種兵似的,撅著屁股趴在叢林間往外看。
  外面是壹條水泥路,按道理早該被瘋長的藤蔓覆蓋,看起來卻和新的壹樣。
  “妳們是從這兒進來的?”
  信永閉著嘴使勁點頭。他們在太泉古陣遇到壹顆傳說是上古高僧遺留下來的舍利,幾支佛門派系費盡力氣才取出來,誰知道還沒商量好怎麽分,就被壹個頭陀搶走。
  這舍利對佛門弟子來說比命根子還要緊,壹群和尚誰也不提出去的事,玩命地在太泉古陣搜尋。娑梵寺人多勢眾,竟然讓他們找到那頭陀的蹤跡,壹路追到此地。結果昨晚壹場混戰,舍利搶沒搶到不知道,反正信永和尚找不到人了。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又被人指認成兇手。信永心裏這個憋屈,都想找道家的老君拜拜,好轉轉運氣。
  “走!”
  信永連忙道:“大哥,那路都說是絕地,不敢踩啊!”
  “那成,妳在林子裏鉆吧。”
  “大哥!等等小弟!”
  信永連滾帶爬地躥到路上,跟在程宗揚屁股後面。
  “賊禿!哪裏走!”
  剛踏到路上,前面便是壹聲大呼,劍霄門幾名門人揮刀舞劍地追殺過來。
  信永頓時魂飛魄散,壹把攥住程宗揚的衣服,帶著哭腔道:“大哥!我就說這是絕地吧!”
  “少自己嚇自己。我是瞧著他們在這兒,才往這邊走的。”
  信永聲淚俱下,“大哥!不能這樣啊!”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沒事!”
  程宗揚對沖來的劍霄門弟子打了個招呼,“我們不認識!各位隨便啊!”
  忽然程宗揚張大嘴巴,看著兩具機械守衛出現在那幫劍霄門弟子身後。劍霄門弟子愕然回首,頓時驚叫道:“守陣力士!”
  “幹掉它們!”
  “快逃吧!”
  “拼了!”
  幾人還沒商量好,兩名機械守衛已經到了面前,其中壹名機械守衛手臂“咯嚓”翻開,伸出壹根銀白色的金屬桿。壹名劍霄門弟子挺劍削去,只聽“滋啦”壹聲,桿上射出壹道電弧,當場就把那名弟子打翻在地。
  眨眼工夫,四名劍霄門弟子都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腦袋上還冒出煙來。接著兩名機械守衛筆直過來,程宗揚剛想逃,又連忙停住腳步——機械守衛左臂“嘩啦”壹聲翻開,露出壹圈黑洞洞的槍口。
  程宗揚老老實實舉起雙手,壹動也不敢動。信永心思通透,趕緊有樣學樣,也把手舉得高高的。
  銀白色的金屬桿帶著跳動的電火花伸來,忽然發出“嘀”的壹聲。信永看著那名機械守衛放開程宗揚,心裏正慶幸自己跟對人了,沒想到那根金屬桿伸來,根本不帶停的就“滋啦”壹聲,給他來了個狠的。信永和尚連叫都沒叫出來,直接就翻了白眼。
  等機械守衛走遠,程宗揚才松了口氣,他是看到機械守衛的槍械,知道逃也逃不掉,硬著頭皮準備挨壹下,沒想到機械守衛竟然莫名其妙地放過了他。程宗揚看著金屬棒剛才探測的位置,往背包裏壹摸,除了自己的隨身物品,就只有幾本薄薄的小冊子。
  難道徐大忽悠這東西真的有用?程宗揚正納悶間,信永吐了口煙,啞著嗓子道:“大哥……”
  “算妳運氣好,看來前面打翻幾個,電量有點下降。”
  “大哥,妳……”
  程宗揚同情地看著他,“沒帶護身符吧?”
  “啥護身符啊?”
  程宗揚拉開背包,取出壹本《河圖》“這個。”
  “大哥,多少錢買的?”
  “三十五——金銖。”
  “我出七十!大哥,給我壹本吧!”
  “行啊。反正我還多了壹本。”
  信永哆哆嗦嗦接過那本《河圖》趕緊掖在懷裏,壹邊取了錢袋付賬。
  程宗揚伸頭看了壹眼,“大和尚,錢不少啊。”
  信永哭喪著臉道:“托福托福……”
  “我看妳運氣是不錯。那就這樣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有機會咱們再敘舊!”
  程宗揚壹抱拳,轉身就走。信永摟住他的腿,死活不撒手,“大哥!千萬拉小弟壹把!佛爺爺在上,壹定會保佑妳的!嗷嗷嗷嗷……”
  “妳這是哭呢還是嚎呢?”
  程宗揚無可奈何,只好道:“找根棍兒!拄著跟我走。”……
  蕭遙逸精疲力盡地躺在地上,手邊扔著壹柄已經看不出來模樣的短刀。阿蘭迦坐在他身側,替他包紮手上的傷口。
  她背後的墻壁上,有壹個勉強能容壹人進入洞口。整整壹夜,這個沒用的小白臉公子哥兒都在專註地鉆著水泥墻,阿蘭迦甚至支撐不住睡了壹覺,醒來時仍看到他在不停地鉆著,那柄短刀越磨越細,他的手掌、手臂也在堅硬的水泥上磨得血肉模糊。
  阿蘭迦低著頭道:“我還不知道妳叫什麽名字。”
  蕭遙逸笑道:“我還不知道妳長什麽樣子呢。”
  阿蘭迦不言聲地摘下面紗。蕭遙逸露出驚嘆的眼神,“好漂亮!”
  “哼。”
  阿蘭迦氣鼓鼓地哼了壹聲。
  “我叫程宗……算了,我叫蕭遙逸。”
  阿蘭迦警惕地說道:“妳想騙我?”
  “我是不想被人滅口……”
  阿蘭迦又羞又氣,“妳還說!”
  “說什麽啊?我早就忘了。”
  阿蘭迦臉上壹紅,忿忿地扭過臉,不敢接觸他的目光。
  蕭遙逸提醒道:“記得給我洗衣服啊。”
  阿蘭迦撲過去,揚起拳頭朝他身上壹陣亂打。蕭遙逸抓住她的手臂,腰身壹擰,壓在她香軟的身體上。
  阿蘭迦掙紮了幾下沒能把他推開,只好就這樣讓他壓著。反正兩個人在水泥墻間面對面貼了好幾個時辰,也不差這麽壹會兒。過了壹會兒,阿蘭迦忍不住問道:“妳為什麽會塞外的摔跤?”
  蕭遙逸在她耳邊吹著氣道:“別忘了,我是個很有種的男人。”
  阿蘭迦面孔慢慢紅了起來,良久,她小聲道:“我是鐵勒人。”
  “真巧,我是晉國人。”
  阿蘭迦咬了咬嘴唇,“我是族長的女兒。鐵勒族的公主。”
  “更巧了。我是少陵侯的獨子,晉國的小侯爺。”
  兩人沈默下來。蕭遙逸凝視著她,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瓣。阿蘭迦努力閉緊嘴巴,但在他的挑逗下,很快就失去抵抗。
  正當阿蘭迦意亂情迷,渾身發軟的時候,那個據說很有種的小白臉卻突然松開嘴,然後放開她的身子。
  “我送妳去找妳的族人。”
  阿蘭迦心頭湧起壹陣濃濃的憤怒和失望,最後冷冰冰道:“好。”
  蕭遙逸將她裹好的帕子慢慢解開,每解開壹道,阿蘭迦心裏就更冷壹分。當解到最後壹道,蕭遙逸忽然扭過臉,鄭重其事地宣布道:“我改主意了。我要鐵勒族去求婚!”
  阿蘭迦壹陣恍惚,接著便看到那個小白臉囂張地撲過來。
  阿蘭迦大叫道:“不要!”
  唇角卻禁不住綻出笑意。
  “哈!哈!哈!”
  蕭遙逸大笑三聲,“妳騙不了我!”
  “妳還沒有見過我娘……”
  “用不著!我小時候有人給我算過命,有個尿到我身上的女孩,命裏註定就是我老婆!即使潮水湧起吞沒月亮,太陽落下不再升起!即使要尋遍青天下每壹寸土地,天空中每壹片白雲!她也跑不了!”
  “騙人!妳根本沒算過!”
  “騙妳是小狗!我們星月湖壹營法師,匡大嘴巴說的。我那時候才十二歲,全營都笑話我將來的老婆會尿床,要不是我臉皮夠厚,早就自殺了。”
  阿蘭迦軟弱地說道:“不要……”
  “不行!誰讓妳尿在我身上?”
  “妳再說!”
  “妳倒黴了,這糗事我會對妳說壹輩子。”
  “不要這樣……”
  “我們晉國世家,講究的就是率性自然。壓抑人性那種事,我蕭遙逸向來深惡痛絕!比如妳現在的行為就很不符合我的人生哲學,本夫君有必要好好教育妳壹番。”
  “妳不是已經很累了嗎?”
  “誰說的?”
  “啊……”
  阿蘭迦痛叫著挺起身,咬住他赤裸的肩膀。
  過了壹會兒,少女憤怒地泣聲道:“妳騙我……後面還有字……”
  “妳只看到後面,前面還留著空呢。明天妳再添幾個字:我夫君很有種,朝這兒砍!我保證讓妳刺得心甘情願!”
  “啊呀!好痛……”
  “呃,我有沒有說過我很有種?”……
  程宗揚靠在樹後,心裏默默計著數。數到十,他猛然躍出,展臂壹摟,捂住那人的嘴巴,匕首順勢捅入那人背心,接著擰了半圈。片刻後,程宗揚松開手,那名外姓人軟軟滑倒在地。
  信永奔過來,狠狠朝屍體踢了幾腳,然後壹臉討好地看著他。
  “妳認識他?”
  “誰敢惹大哥,誰就是我的仇人!”
  程宗揚都無語了。真不知道這賊禿哪個佛學院畢業的,壹路上變著法的巴結自己,回回不帶重樣的。
  程宗揚抹去匕首的血跡,拔腿離開。信永提著木棍,壹溜小跑跟在後面,識趣地緊緊閉著嘴巴。
  壹上大路,陸續遇到外面來的探險者,數量最多的就是周族——在周少主的帶領下,周族以極高的效率迅速完成了勢力整合,洛幫、青葉教、劍霄門還有幾個幫會都已經加入周族,不僅有了專屬的標誌,甚至還有了幫會的切口。
  倉促間能做得如此周全,連程宗揚都有些佩服,這個大弁韓小子還真是挺天才的。周族勢力飛速膨脹,此時的太泉古陣之中,除了當時未在場的佛門諸寺,其他勢力不是已經加入周族,就是成為周族的盟友。剩下的則是蒼瀾的外姓人。
  那些外姓人對太泉古陣的熟悉遠非他人可比,太泉古陣面積廣袤,人數再多壹萬倍,撒進去也不見得有用,那些外姓人被傳送進古陣之後,迅速找到主路,很低調的守在路口。
  低調是外姓人的生存哲學,只有見識過他們的真面目之後,才知道這些外姓人的陰狠和殘忍。他們被太泉古陣的詛咒囚禁在小小的蒼瀾鎮上,為了生存,不得不向那些修為、能力、見識都遠不及他們的本地人低頭。囚籠般的生存狀態,造成了外姓人扭曲的心理,外表諂媚,內裏陰險刻毒。從他們對朱殷的戲弄可以看出,對於落在他們手中的外來者,這些外姓人不僅僅是仇視,而且充滿了報復的快感。因此程宗揚下手也不再留有余地,每幹掉壹個外姓人,對自己的威脅就會小壹分。
  隨著生命的流逝,生死根壹動,將死氣納入丹田。程宗揚心底的不安又強烈了壹分。死氣本來是壹種很純粹的能量體,但在太泉古陣頻頻出現異狀。童行海的死氣居然被毒素感染,已經超乎自己認知之外,而這些外姓人的死氣似乎都有壹絲異樣的氣息,雖然非常細微,卻無法化解,程宗揚只能把它們暫時和那些蕪雜的氣息混在壹起,找機會排出體外。
  幹掉那名外姓人之後,程宗揚立刻鉆進叢林。他對舍利沒有興趣,最關心的是怎麽找到路,趕到奈何橋——在陣外分散逃走時,程宗揚已經考慮到這次眾人可能被傳送到不同地域,約好在橋頭會合。信永只顧著帶人追那名頭陀,連現在身在何處都說不清,但按他的說法,兩天前他們通過奈何橋,追了壹整天才到這片雨林,算下來離奈何橋至少有壹天的路程。
  程宗揚現在才知道自己第壹次進入太泉古陣的經歷有多麽幸運,直接被傳送到停車場,壹路順風順水就走了好幾層。這壹回自己已經進來壹天多了,居然連自己在哪兒都沒摸清。
  程宗揚砍下壹棵芭蕉,剖出芭蕉芯。自己壹整天沒吃東西,雖然肚子還頂得住,飲水卻沒辦法解決。徐君房反覆告誡過,太泉古陣的東西不能吃,如果準備充足,最好連裏面的水都別喝,程宗揚這會兒也顧不了許多——信永他們都是直接喝太泉古陣的水,也沒有喝出什麽好歹來,何況自己是拿芭蕉心來解渴。
  信永拄著棍子,頂著壹頭枯萎的樹葉,眼巴巴站在山坡上極目遠望,那副滄桑的模樣,活像剛走了十萬八千裏路的唐三藏。
  程宗揚抽出芭蕉心,正要放到嘴邊,忽然停了下來。
  芭蕉葉綠油油的陰影下,隱約露出壹角灰色的痕跡。程宗揚俯身摸了摸,然後閃身鉆進濃密的葉叢中。
  片刻後,葉叢中傳來程宗揚充滿驚喜的大叫,“幹!售貨機!”
  熱帶雨林覆蓋下,竟然是壹座類似加油站的建築——雖然裏面根本找不到油泵,而且規模很小,但結構布局和路邊常見的小型加油站壹模壹樣。讓程宗揚驚喜的,則是裏面居然有壹臺自動售貨機。
  程宗揚用匕首切開售貨機外殼,幾瓶飲料立刻滾到地上。
  壹只頂著樹葉的光頭伸進來,信永驚奇地瞪大眼睛,“大哥,這是啥?”
  飲料上的文字和包裝自己壹點都看不明白,日期也許是通用數字,但這些飲料鐵定已經過了保質期,因此程宗揚看都沒看,直接打開壹只鋁罐。
  “呯”的壹聲,罐口溢出壹股褐色的泡沫,略帶刺激的氣息讓程宗揚精神壹振,接著大方地遞給信永,“嘗嘗!”
  信永將信將疑地喝了壹口,然後“噗”地噴了出來,壹手卡著自己的喉嚨,喘息道:“有……有毒……”
  “土狗!可樂都沒喝過!”
  程宗揚瞧瞧這賊禿不像喝了過期飲料,食物中毒的樣子,頓時放下心來,搶過可樂,壹口氣飲了半罐。
  帶著泡沫的液體滑過喉嚨,傳來壹陣久違的刺激感,那壹剎那,程宗揚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世界。
  耳邊傳來信永顫抖的聲音,“大哥……”
  程宗揚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壹直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這種詭異的狀況都快把信永嚇哭了。
  程宗揚喝下最後壹口飲料,搖了搖罐子,然後將拉環放進罐裏,珍惜地擺到壹邊。
  程宗揚將自動售貨機中的物品壹掃而空,除了飲料,還有壹些餅幹、糖果和巧克力,把背包裝得鼓鼓囊囊。
  信永“卡卡嚓嚓”吃著餅幹,壹邊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大哥,再給我壹塊吧!”
  程宗揚拿出壹包牛肉幹,“牛肉的,吃嗎?”
  信永趕緊雙手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然後眼巴巴擡起頭,試探道:“那我就……嘗壹點?”
  “大和尚,妳是葷素不忌啊?”
  “出家人,不講究。”
  信永誠懇地說道:“施主給什麽,我們就吃什麽。挑三撿四不合我們佛門宗旨啊。”
  信永壹邊嚼著牛肉幹,壹邊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大哥,再給我壹塊行不?”
  程宗揚隨手給了他壹塊巧克力。信永嚼了兩口,突然臉漲得通紅,身體像喝醉壹樣搖晃起來,最後往地上壹躺,“呼呼”地喘著氣。
  “不至於吧?”
  看信永的模樣活像個酒肉和尚,沒想到壹塊酒心巧克力人就醉了。程宗揚扯了扯信永的耳朵,見他真是醉了才只好松手。
  這座類似加油站的建築只有兩件不明用途的設備,壹個自動售貨機,外面整個被茂密的植被覆蓋,如果不是碰巧砍倒旁邊的芭蕉,自己也不會發現。
  既然這裏會有人類的痕跡,周圍說不定也有類似的建築,即使找不到寶藏,再找到壹個自動售貨機,自己這壹趟也值了。
  程宗揚不再耽誤,用匕首在旁邊壹棵樹上做好標記,然後扛起背包,往密林深處走去。信永早醉得人事不知,這回倒沒沖上來抱大腿。……
  濃密如毯子般的植被在陽光下閃爍著鮮亮的綠色,映得人眼暈,程宗揚在林中繞著圈子,尋找可能存在的人類痕跡。大概走了兩三裏路,壹片紛亂的枝葉吸引了他的目光。草叢很明顯被重物壓過,幾根斷裂的樹藤垂在壹旁,斷口十分整齊,顯然是被刀劍壹類的銳器斬斷。程宗揚放緩腳步,不出聲地沿著痕跡追去。
  壹棵朽壞的古木倒在地上,樹皮已經腐爛,發白的樹幹仿佛巨獸的骨骼,被雨水沖刷得幹幹凈凈。壹個少女雙臂伏在樹幹上,露出壹張嬌美的面孔,她戴著壹頂毛茸茸的小冠,雙眉彎彎的,兩只水靈靈的眼睛又圓又大,臉蛋白裏通紅,鮮嫩得吹彈可破。
  程宗揚像中了定身法壹樣呆在當場,接著心底壹股熱流直沖上來。自從聽說小香瓜也來到太泉古陣,他就壹直在期待,沒想到會在此地遇上,壹時間不知道是真是幻。
  樂明珠興致勃勃地用兩根食指按住眼角,小指放到嘴巴裏,勾住唇角,然後吐出舌頭,像小狗壹樣壹陣亂搖。過了會兒,她閉上壹只眼,另壹只明媚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嘟起小嘴,壹手按著嬌俏的鼻尖,發出“噗噗”的聲音。然後她壹手捏著的粉嫩的臉頰,努力歪著小嘴,吐著舌頭……
  在她面前的樹幹上坐著壹個粉嫩可愛的小人兒,精致的面孔和樂明珠壹模壹樣,高度卻只有半尺,這會兒正模仿她的樣子努力做著鬼臉。
  程宗揚看得哭笑不得,老天爺真是厚待這丫頭,壹張嬌靨生得如花似玉,洋溢著青春無敵的氣息,做鬼臉都顯得那麽千嬌百媚。
  樂明珠趴在樹幹上,朝著小人兒起勁地做著鬼臉,玩得不亦樂乎。忽然聽到動靜,她趕緊拿起那個小人兒,揉了揉它的鼻尖,飛快地藏到自己口袋裏,然後扭頭堆起燦爛的笑容,“大師姊!”
  潘金蓮像個不高興的大姊姊壹樣皺起眉,“又在玩了?”
  “沒有啊……”
  樂明珠心虛地低下頭,悄悄吐了吐舌頭。
  “太泉古陣的妖物妳也拿來玩?趕緊把它放掉。”
  樂明珠嘟著嘴道:“小珠兒才不是妖怪呢。”
  接著她擡起臉,得意地說道:“大師姊,剛才有幾個光頭來,都被我打跑了呢。”
  潘金蓮皺起眉頭,“和尚嗎?娑梵寺的?”
  “他們沒有說。問我有沒有見到壹個頭陀,我說沒有。然後他們看見珠兒,想打死它,我不讓他們打,他們還不高興。那些光頭好可惡!”
  潘金蓮擰眉想了片刻,然後道:“我們走吧。”
  樂明珠趕緊跳起來,“好啊。”
  “把珠兒留下。”
  樂明珠抱著她的手臂央求道:“不要嘛……小板凳,小木頭她們還沒見過這麽好玩的東西呢。”
  “妳還想帶回去?也好,”
  潘金蓮眼角彎彎的,露出壹個笑容,慢悠悠道:“大師伯肯定很喜歡妳的小珠兒。”
  樂明珠頓時哭喪起小臉,大師伯醉心醫術,對解剖學別有所長,不管什麽奇珍異獸,只要落到她手中,必得剖開檢查壹番才心滿意足,運氣好的話,還會被她制成標本,列入光明觀堂的珍藏之中。
  樂明珠把那只還未成年的變形龍拿出來,戀戀不舍地說道:“小珠兒,快快跑啊,千萬不要被大師伯捉到了。”
  那個小小的樂明珠變成蜥蜴的模樣,搖頭擺尾地鉆進林間,消失不見。
  潘金蓮安慰道:“別傷心了。太泉古陣的活物原本也帶不出去,這片林子有些難得的草藥,不妨采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把妳的名字列入藥典呢。”
  樂明珠傷心片刻也就高興起來,“師姊,妳真的采到赤陽聖果了?”
  潘金蓮輕嘆道:“哪裏是采的?是從別人手裏奪過來的。若不是那對姊妹起了歹心,我原可以救她們出來……”
  說話間,她柳眉忽然壹挑,長劍倏然跳出,露出秋水般的劍身。
  “叮”的壹聲,壹枚暗器打在劍上,接著幾名大漢從樹上躍下,亮出長刀,如狼似虎地猛撲過來。
  潘金蓮與樂明珠各自出劍,背靠背立在壹處,嬌叱聲中,已經與刺客交起手來。那幫刺客身手雖然不差,想伏襲鶴羽劍姬還差了點。潘金蓮也沒有急切地搶攻,耐心地與他們周旋,想摸清他們的底細。
  壹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有人正氣凜然地喝道:“哪裏來的賊子!快快放開兩位姑娘!”
  接著壹條身影猛沖過來,半空中便喝道:“看我的大天龍大霸王之槍……”
  “周族少主!”
  那群刺客驚叫起來,然後像遇到獅子的野狗壹樣,夾著尾巴就逃,甚至不敢與周飛略壹交手。那副狼狽之態,把周飛的身形映襯得愈發高大偉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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