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霓裳帳暖 by 施黛
2024-1-16 19:48
施霓帶著阿降,由壹位婢子引著,忐忑著進了香雲堂的殿門。
她進宮時間不長,平日裏大多也只在浮芳苑裏獨處,算是樂得壹片清閑。
故而,這大梁後宮的眾位娘娘們,她唯壹算正式打過照面的,其實只皇後娘娘壹人。
今日能得伶貴人盛情邀約,倒是十分罕見。
不知其用意,更不明對方是否擺宴鴻門,施霓只好謹慎地分外打起精神來。
她剛邁步進門,還未繞過畫竹屏風走近內室,便見裏面隔屏顯映出壹道婀娜豐嬈的美人影,見狀,走在最前的宮人立刻跪地行了禮。
“參見貴人。”
施霓跟著擡眼望過去,未見其人面容,先覺迎面撲來的淡淡脂粉香氣。
於是忙也跟著低頭屈膝,恭敬示禮。
而後,就聽對方腳步忽的急促,聲音也緊跟傳至。
“免了免了,妹妹能賞面過來壹趟,實在令我這香雲堂蓬蓽生輝,快快請起就是。”
“謝貴人。”
施霓被伶貴人擁著手臂熱情扶起,當即微覺些許不適,再擡眼,就見自己面前站著的是位濃妝艷抹,分外嫵媚風情的靚艷美人。
兩人對上視線,施霓恭敬頷首,而對方卻是緊盯在她臉上,目光不經意地透出些似妒非妒的復雜情緒。
不過也只顯露了片刻,那神情便被浮於表面的笑意代替。
施霓同時細心註意到,伶貴人身著的那套正紅色華麗宮服,若沒有猜錯,應是西涼的匠制工藝,當下便不由琢磨,想這稀有的羅娟衣料當地都不易得,大梁又怎會出現,難道,是先前歲朝獻上的貢禮?
還未想明白,對方便率先開了口。
“妹妹別在門口站著了,快隨我進去坐下喝杯茶。”
伶貴人擅交際,三言兩語間和施霓拉近關系,又輕搭著她的手腕,軟聲細語地將人往裏屋引。
施霓只好步於其後,又見娘娘背身嬌娜,發鬟上不嫌冗重地搭配著幾支金翠步搖,走起路來流蘇盈盈,整個人珠光寶氣環身、金彩熠熠照人,簡直統體的奢貴做派。
於是當即施霓只覺,方才出門時自己的取舍沒有錯。
若是聽了阿降建議,同穿紅衣,免不得又要被同語比較,她這樣的新人最怕身處這般微妙境遇。
故而於微末處低調,總是不會有錯。
……
兩人在軟席上迎面對坐,伶貴人先是拉著她勸了勸茶水,而後又閑聊幾句。
話題都無關緊要,無非是關懷她初進宮門,會不會有生活上的不適,亦或是有沒有愁目思家。
施霓只搖頭。她早沒了家人,而對她滿是算計的西涼,她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再算是她的家鄉,她並無任何留戀與歸屬。
說完這些,伶貴人略作沈吟狀的飲了口茶,默了默後才終於引出了重點。
“昨夜宮裏進了賊人,各院簡直亂作壹團,妹妹也應早聽說了,可有受驚?”
施霓聽出她這話是別有意味的試探,當下只假裝未覺地搖了搖頭。
“多謝娘娘關懷。昨夜陛下走後,我便叫人將院門緊緊閉嚴,後面睡得早,落了枕後便什麽也不覺了。”
伶貴人眉梢微挑,輕笑道:“妹妹倒是個心大的,陛下沒準去而復返,妳早早將門鎖上了,這不是拒人於千裏之外了嘛。”
果然,貴人的話裏話外,還是在介意著昨夜陛下從香雲堂離開,奔去了浮芳苑的事。
施霓隱隱從伶貴人的美眸裏探出些許的眸光鋒銳,心頭便更加確認,若不是昨夜後來陛下又去了未央宮看望皇後娘娘,今日,伶貴人恐怕早不會約她過來“閑敘”。
無非就是她將醋意轉移,最後吃味上了皇後,然後想著同她聯合陣營,以此多個爭寵的幫手罷了。
這些手段,施霓早已屢見不鮮。昔日在西涼王殿之時,雲娘娘的爭寵手段簡直比這高上數倍不止,她在旁看著,總要學會幾分才算不負雲娘娘的辛苦“教導”之恩。
可惜,伶貴人這算盤到底是打錯了。
她無欲,亦無爭,根本壹刻也不想於這深宮裏多留,又怎麽會在意是否能得梁帝的寵幸?
施霓覷看過去,見伶貴人還在耐著性子等她回話,於是也不準備和她壹樣說話轉彎,明著暗著打啞謎了。
她主動表誠,避免再被這些梁帝的後宮妃嬪視作潛在威脅。
於是顫音開口:“娘娘可能還不知,其實這些話我已是對皇後娘娘說過的了。從前在西涼時,我受了森宮高墻十多年的鎖束,如今,我的心願只是期盼著能出離這皇宮,過幾天自己能做主的日子。”
“誠然,我知曉自己身份特殊,但此言絕非是對大梁的不敬,皇族偌大,我不知自己最終的宿命,但難免心間尚存著壹絲出宮希翼。此話,今後我不會再訴與旁人,今日是看娘娘親切,故而才不忍袒露,還請娘娘莫要相怪……”
言畢,施霓掩面遮淚,她是故意佯裝弱態,但同時,的確也算悲從心來。
而聞言後的伶貴人則是壹臉詫異,當即心存不解和懷疑。
這天下女子,居然有人真的不想成聖人的女人,享世人最高的尊崇?她不相信。
可轉念又想,皇後娘娘那個直腸子,喜怒素來都顯在臉上,她對後宮得寵妃嬪壹向不滿,更是將她們視作只會魅惑勾引,上不得臺面的狐媚子,亦從來不肯給她們什麽好臉色。
就她這般愛爭風吃醋的中宮之主,竟會忽的只對施霓放下戒心,實在奇怪得緊。
原本她還懷疑,不知她們兩人是否是做了什麽私下交易。
可現在想來,或許沒有什麽交易,而是真如施霓所言,她本身就不存威脅。
伶貴人默了默,凝目追問道,“既不願做聖上的女人,那妳可還有更好的選擇?”
施霓只如實地搖搖頭:“若能出宮,已是達成心中所願,至於其他,施霓不敢再續作奢求。”
“原本看妹妹模樣生得水靈招人,惹眼非凡,還以為是個野心大的,”伶貴人話說壹半,輕輕嘆了口氣,後又才道,“卻不想竟是這般糊塗……去往世間尋覓自由,哪裏比得上終身的榮華富貴來得實在。”
施霓只微微壹笑,稍顯低頹,“是不實在。所以我亦從未真的抓到過。”
伶貴人沈默良久沒再多言,眼神似乎漂浮出些許情緒,但又被及時遮掩。
施霓看在眼裏,猜測伶貴人大概是聯想到了自己。
自她和皇後娘娘疏通開關系,為求自保,這宮裏的壹些隱事她悄悄著也打聽過,關於伶娘娘的身世,聽說也是相當可憐。
幼時父母雙亡成了孤女,而後幸得刑部侍郎未得子嗣的夫人收為養女,才有後來進宮選秀的資格,可養女卻是連庶女都比不過的,對她來說,或許真的沒有什麽比富貴傍身叫人更有安全感的了。
話說到這兒,伶貴人沒再將施霓繼續視作威脅,至於先前計劃好的,勸說她與自己聯合來對抗皇後的話術,此刻也沒有任何意義說出口了。
既是如此,她也沒有了繼續待客的熱情。
於是正要以身體困乏為理由,將請來的佛送回去,不想這時,侍女紅兒突然腳步急匆匆地進來。
“出了什麽事這樣慌慌張張的,沒見著還有客人在嗎?”
伶貴人和善眉目壹收,當下又自然恢復了往日裏那副跋扈的模樣。
紅兒伏在地上趕緊回:“回娘娘的話,是娘娘先前親自去樂營找來的那個舞娘,上午訓練時,她意外受傷崴到了腳,恐怕娘娘在生日宴上要跳的舞,她是教不成了。”
“什麽!”
聞言,伶貴人面上遽然顯露出的怒氣幾乎掩飾不住,即便當著施霓的面兒,他還是差點忍不住失了態。
“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受了傷?真的只是意外?”
當下顧及不得施霓,伶貴人沒避諱還有外人在,直接幾步上前擰眉警惕地開口。
“是意外。舞娘昨夜裏浴洗,出浴時沒註意地板濕滑,遂壹腳踩了個空,傷到了腰。”
“廢物!既為舞者,怎會如此不小心?”伶貴人簡直怒不可解。
如今,她和聖上剛剛生出嫌隙,此刻正指望著到時能在生辰宴上壹舞驚鴻,重新爭來聖上的喜愛。
可現在她辛辛苦苦都準備了壹半兒了,那舞娘竟忽的出現了意外,若此刻再找人重新來磨合,時間上定當會來不及。
再者說,這舞蹈是那舞娘在京都聞名傍身的本事,整個上京城裏恐怕也再難找出第二個會跳雪衣舞的女子了。
思及此,向來矜貴自持,姿態高端的伶貴人,也難免面上生出些許慌亂來。
若是不能重新得到聖上的寵幸,她那點兒自持安全感的富貴,恐怕也很快就要付之東流了。
她很清楚自己在宮裏是個什麽地位。位分低,但得寵,又因為自己那囂張跋扈的性格,得罪過的人自是不少。
若是真的就此難以翻身,從此高處跌入塵埃,恐怕人人都要爭著吐壹口唾沫來泄憤。
“妹妹,不小心讓妳看了壹場笑話,抱歉掃了興致。妳也看到了,我這裏實在是無暇繼續招待,妹妹就請自便吧。”
伶貴人艱澀開口,方才那點意氣風發的勁,也盡數被壹場意外澆滅。
她正要轉身離開,施霓卻忽的出聲叫住了她。
“貴人可否將那舞蹈的前半段跳壹下,或許只展示幾個重要動作也可以。”
伶貴人不解地回過頭來,壹時眸光閃過困惑,而她的侍女紅兒卻是個腦子機靈的,當即立刻驚喜道。
“我記起來了!之前西涼使臣進京送來姑娘的畫像時,曾特別稱贊過姑娘擅舞,各姿各色,無不生陌,想來那名動京城的雪衣舞,也不止那孫舞娘會了!”
聞言,伶貴人仿佛尋到了救命稻草壹般,轉身後幾乎是撲著朝施霓奔過來。
她急切地扶住施霓的肩膀,當下祈求說道:“好妹妹,妳若真會那舞蹈,壹定要教教我。”
說完,為表誠意,伶貴人特意附耳過來,壓低聲音認真補了句:“今後妹妹若想出宮去,我能做到的壹定也會鼎力相助,以報今日之恩。”
施霓垂眸,當即只覺自己若是再不答應,伶娘娘可能真的要拋開體面給她下跪了,壹時間,她心頭也是無比酸澀。
自始至終,她為何堅持想要逃離這皇城宮苑,不願做後宮女人?
由此大概可見壹般。
所有悲歡,所有榮辱,不在其本身意願如何,而是依仗著天子的壹喜壹怒。
人,不像人。要富貴又有何用?
承著伶貴人急切又卑微的眸光,施霓終是不忍心軟。
她依心說道:“雪衣二字倒是覺得耳生,不過也有可能是兩地的稱呼不壹樣,這六國的舞蹈,我自小能學的都見過壹遍,若我曾習得,教與娘娘自不是什麽難事。”
紅兒聞言心頭壹喜,當下忙提醒伶貴人道:“娘娘,妳快將動作展示壹下,看姑娘是不是曾經學過。”
伶貴人這才反應過來,當下也不在意自己是否體面,被婢女紅兒扶起後,忙幾步走到房間空處,而後伸了下衣袖,面對著施霓開始舞擺腰肢,舒展肩線。
幾個連貫動作完畢,她立刻停下,又著急地向施霓確認,“妹妹,此舞妳可見過?”
施霓的確覺得眼熟,靠著記憶努力回想了壹番,這才說道:“方才娘娘所跳的舞蹈動作,應該是經過後人改良的,我的確覺得眼熟,但卻不十分確定。不如我照著原版跳上壹段,由娘娘來辨認這是不是同壹支舞?”
伶貴人哪會說不,聞言趕緊給施霓讓出位置,連紅兒和阿降也都煞有其事地往後退了兩步。
這麽多雙眼睛壹起盯看過來,施霓微微有些不自在,可見娘娘期待如此之高,像把她的前途命運都壓在自己這了,便也趕緊凝神,認真回憶。
沒有響樂,施霓只能在心裏自己給自己做鼓點。
接著,她舒展廣袖半遮著面,壹步壹步挪動間,擺腰曼妙輕嫵,動作下來接著壹個眼波勾情,繞身的披帛也似仙塵繚霧,壹顰壹笑配以脈脈含情,簡直媚到了極致。
最後腳尖踮起輕盈壹旋,素白衣擺曳地而散,如同雪女淩空散花,寒意蕭蕭撲面而來。
壹舞傾城畢,在場眾人除了阿降,皆面露驚艷嘆訝之神色。
在這後宮裏,其實有不少妃嬪為博聖上歡喜,而特意學上壹兩支舞來獻媚,除此外,上京城內更是不乏有舞娘技者。
可像施霓這般,舞姿輕盈宛如飄蝶,裙帛揚動仿若瑤池繚繞的,生生像化練成形的妖精的,實在萬裏也再難挑出壹位了。
阿降看到伶貴人和其婢女當下的神色,心頭不由也是壹傲,不過她卻知曉,姑娘這舞明顯是太久未練而生疏了,若換作她平日裏真正擅長的那些曲,再配搭上專業樂師,效果定然要成倍加的。
“對對,就是這個舞!雖然其中有些舞步是換了,不過卻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若後面照妹妹教的練,這舞定是可以成的,妹妹,妳可千萬要應下啊。”
說著,伶貴人不知該如何表達謝意,大概是覺只有金銀朱釵才是最實在的回饋,於是當即便伸手從發鬟上取下來兩支鑲著蛋白石的釵翠,而後又殷切地直往施霓手心裏送。
伶貴人目光切切,施霓迎著她的視線當下輕喘著氣,待稍作平復後才搖頭婉拒道:“娘娘不必如此的,我不缺這些,至於教習娘娘舞蹈,我方才便答應了,雖是會耗些功夫,但也不是什麽艱難之事。”
“妳幫了我這樣大的忙,我總不能沒有表示……”
伶貴人很在意這壹來壹回,似乎不能欠別人太多的人情。
於是施霓對她笑著提醒說:“已經有了表示呀。方才娘娘不是答應,”
說到了,施霓刻意頓了頓,而後眨眼給了伶貴人壹個眼神。
對方果然很快會意,當下鄭重點頭道:“妹妹放心,妳的忙,到時我壹定助力。”
“壹言為定。”
……
施霓完全沒有想到,壹開始派人接自己初進宮城時便甩下下馬威的皇後娘娘,開始對自己不再心存偏見,而從始至終都防備著自己的伶娘娘,竟也變得對自己百般依賴。
前後轉變,不禁她覺得奇異,就連阿降都覺得她們主仆二人在後宮裏混吃混喝的日子,簡直是越來越好過了。
沒人使絆子,還處處被人敬著,那感覺實在是好。
不過,施霓卻也沒有以前那麽清閑,從那天起,她便開始壹去香雲堂就是壹整天的日子。
只是原本以為教習舞蹈是她的強項,自沒什麽難的,可伶娘娘是個吹毛求疵的個性,點點都要做到極致,可娘娘偏偏沒什麽天賦,壹個簡單動作都要學上好半天,所以只能苦練勤奮。
於是,施霓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忙碌的日子奔襲得很快,施霓幾乎還沒怎麽察覺,壹轉眼卻已經過去了七八日。
直待某天,她又照常走在從浮芳苑去往香雲堂的路上,阿降卻忽的腳步頓住,發現主子們練舞要用紅絲紗巾,她竟是白癡忘了帶。
施霓也無奈,沒有紗巾有些動作練不好的,於是只好差使阿降回去取,而自己則留在原地等她。
不想,阿降才走遠沒多久,壹個宮女打扮的小姑娘忽的低著頭賊兮兮地朝她走近。
“妳是……”施霓垂了下眸,遲疑問道。
“姑娘可還認得奴婢?”對方這才小心擡頭,露出那副帶幼的面龐來。
施霓忙面露驚訝,“妳是……小玉?”
在與霍厭相識之前,她與阿降曾在軍營裏處處受女官馮昭的刁難,甚至有壹次還險些叫阿降糟了她們的毒打。
而那時,正是因為有小玉的幫忙,她才能從嚴密看守之下艱難脫身,而後尋得霍厭去救阿降,記得那時,霍厭以為自己受了欺騙,還生了她好大的氣。
“沒想到姑娘還記得奴婢。”小玉眸光顯露欣喜地言說道。
“怎麽會不記得?”
施霓知道自己曾經對她允諾過,答應她之後進了上京城,自己若能得權貴庇護,壹定會將她要來身邊。
於是便猜測,如今她特意來尋自己壹趟,大概也是真的遇到了難處吧。
思及此,施霓忙擔憂問道:“小玉,妳如今在哪當差?可是又受了欺負?我現在雖然還處漂泊無依之態,但妳若想跟著我,也可來浮芳苑,到時妳與阿降同住,自不會有人敢欺負妳了。”
聞言,小玉卻搖搖頭,而後壓了壓聲,又謹慎地四周環顧了下才說,“女婢現在負責廢棄宮苑的清潔管理的活,不過也不會太久了,女婢借著姑娘的光,已認了新的主子。”
“我的光?”施霓沒反應過來,當下遲疑問道,“新主子,是誰啊?”
小玉似乎有些怕那人,就連提起名字,都本能地帶著壹股敬畏姿態。
施霓見狀,不由更加感興趣了,便又問,“是我認識的人?”
小玉點點頭,怕耽誤太多時間,這才終於開了口:“是……是大將軍。”
霍厭?施霓眼神意外了下,不明他為何會有此舉。
小玉看出施霓的困惑,解釋道:“我相助姑娘那次,其實當夜就被將軍召見問了話,當時我實在怕極,只得實話實說,也交代清楚姑娘曾允諾我,若以後尋得庇護,可以把我要去身前伺候,然後……然後將軍便說,待日後尋到合適由頭,就召我去將軍府當差。”
說到這,小玉硬著頭皮又補了句,當下這後半句,才是將軍交代她必須要說的……
“待進了將軍府,奴婢便可以繼,繼續伺候姑娘。”
“……”
聞言,施霓瞬間睜大眼睛,心驚小玉居然知道她和霍厭之間的復雜牽扯。
於是她心虛地伸出食指,煞有其事地噓了壹聲,當下並不打算承認,“小玉,不可亂言!”
小玉立刻乖順地點點頭,可施霓卻被驚得心緒久久難復。
就算她與霍厭有些難言的關系,未來她也壹定進不了將軍府的。
施霓嘆息壹聲,心想,她這樣的身份,最好的結果便是出宮尋得個皇族旁系,遠離權爭,閑散平淡地安度壹生。
小玉若是選擇今後留在將軍府,與她,那便沒什麽主仆的緣分了。
“姑娘,將軍其實,還有叫我再帶句話……”小玉猶猶豫豫地再次開口。
施霓目光閃爍出些許的不自在,方才她還能嘴硬堅持不承認,可現在這親口說的話都已經傳來了,她還能怎麽否認?
可霍厭當真不擔心小玉會多嘴將此事傳揚出去嗎?還是說他確定以自己的威懾,足以叫其將嘴巴閉嚴,不敢向外透露壹字?
思及此,施霓眼睫輕顫,當下只好無奈問道,“傳了什麽話?”
“將軍提了寒池。”
小玉認真回想,努力照著原話回述,“還說,祟毒再發,無人在意……”
祟毒?難不成是他舊傷再次發作了?
施霓不禁憂心起來,她是親眼見到過他難受強忍時是什麽樣的,若不及時紓解,定會實實受壹番那古怪陰毒的折磨。
可“無人在意”……這話語間滿滿的幽怨語氣是怎麽回事?
按理說將軍府上上下下那麽多人,總不會怠慢了他這位尊貴的大將軍才是啊。
她正思索不得其解,就聽小玉在旁出聲言道:“前幾日,將軍曾在渡營那苦等了姑娘好幾次,可日日都不見姑娘,故而最後別無辦法,才找了奴婢傳話。”
渡營位處內宮與外城交接位置,是他們彼此間唯壹能打上照面的地方。
可前幾日……
施霓輕輕嘆了口氣,她最近每日都在教伶娘娘舞蹈,娘娘學得認真,她自不能松懈。
於是身子太累壹時便忘了來這,不想卻是他白等了自己。
她不禁憂思,將軍,可是生了氣?
“那他的傷勢,可好了?”施霓又確認問道。
小玉卻搖頭,同樣為主心憂,“沒好徹底。將軍只說明日,他會在雨桐軒尋等解藥,小玉不懂這話傳過姑娘是何用意,難不成將軍的藥,是姑娘在保管?”
聞言,施霓面上不由壹燙。
曾幾何時,他貼著她的耳,啞聲對她說過壹句——霓霓,做我的藥。
可這不是在寒池,更不是在他的將軍府,這裏是森然宮苑,他,他要怎麽用藥嘛!
“小玉,雨桐軒是什麽地方?”
也幸好小玉不知傳話的深意,不然她簡直沒有臉面再繼續待在這。
小玉眼光單純,當下如實回道:“是先帝時妃嬪的居院,只是如今那裏早已荒廢罕無人至,奴婢正是負責那壹帶的清掃管理。”
難怪特意叫小玉來傳話,原來壹切都被他周密計劃完畢。
而雨桐軒,就是他的用藥地點……
思及此,施霓臉頰暈緋,羞恥得簡直都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