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長夜難明

　　竹林靜謐，枯葉窸窣...
　　有小蟲翻出地面，聞見血味，又急匆匆地鉆了回去。
　　懷裏的小奇此刻的狀態極差，似乎只剩最後壹口氣吊在嗓子眼。
　　“妳小子到底去執行什麽任務？”
　　“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我搖頭感傷道。
　　本以為作為臥底，小奇應該不會回答，但他卻出乎意料地開口。
　　“妳說啥？”
　　閉著眼的小奇聲音有些微弱。
　　我靠近之後才聽清：
　　“...刺殺韓政。”
　　“韓政？”
　　我拔高了嗓調。
　　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為什麽作為臥底的小奇，最後壹個任務是刺殺韓政？
　　而且我也不理解他為什麽會告訴我。
　　“成功了嗎？”
　　我迫切想知道答案。
　　要是韓政死了！
　　或許我就不需要受到他的掣肘，屆時姜嶽上位，跟著他混至少命有保障。
　　“沒...”
　　話音未落，小奇側過頭，嘔出壹大口鮮血。
　　臉色也因失血過多變得無比蒼白。
　　我用手指觸碰，他的臉頰冰冷，就像壹張沒有溫度的白紙，上面畫了紅顏料的隨筆塗鴉。
　　“安哥！妳說黑暗會退卻嗎？”
　　已經睜不開眼的小奇怔怔地問道。
　　“...夜還長著呢！”我看著無盡的夜色，流露壹股哀愁。
　　小奇仿佛也在審問自己的內心：
　　“我曾在迷惘中無數次審問自己，我找到不到答案，也始終看不見黎明到來的痕跡。”
　　嘴角咧開自嘲，小奇繼續說：“想不到...生命，就要到此為止了！”
　　“光...”
　　“何時才會到來到。”
　　兩行熱淚從我的眼角流出，小奇到了生命的最後，還在期盼遲來的光。
　　可是...
　　光不就在妳們身上嗎？
　　如若不然我還能期待什麽呢？
　　內心百味成雜，將小奇攬得更緊。
　　“還能堅持嗎？那些人應該走遠了，我想辦法帶妳去療傷。”
　　“沒用...”
　　再壹次吐出壹口汙血之後，小奇的面色卻反常的紅潤起來。
　　“咳！”
　　我扶正之後，幫他拍背，將倒回嗓子眼的血，給拍出來。
　　“執行這個任務的時候我就註定會死，別再把安哥妳也給拖下了水。”
　　“妳...”
　　目露悲戚，看著小奇睜開眼，蒼白無力的笑容，讓我感到心酸。
　　“幹嘛要這麽拼命？”
　　“有的東西始終需要人去堅守！”
　　小奇伸出沾了血的手，抓住我的手背，似乎傳遞某種溫度。
　　“安哥！我死後，把我埋竹林裏，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埋在這？這竹林裏陰森森的，我給妳找個風水寶地。”
　　環顧四周，冰冷陰森。
　　“不！就這，這裏...是歸宿！”
　　歸宿？
　　我納悶小奇的話，卻聽他在壹陣劇烈的咳嗽後，自述般說道：
　　“安哥！我之所以救妳，是因為我壹開始也認為妳也是臥底。”
　　“雖然妳這個人看起來有點王八蛋，但在本質上依舊是個不容辯駁的好人。”
　　好人？這話多少讓我有點羞愧。
　　“這次也多虧妳我才沒成為園區地道計劃的俘虜。”
　　聽聞這話我擡起頭：
　　“小奇！這件事我是委托給徐青轉述，這麽說的話，徐青他就是新臥底嗎？”
　　“不是！”
　　小奇搖了搖頭，隨即，臉上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卻，聲音也再度變得微弱起來：
　　“我也不清楚他的身份，但絕對不會是新臥底。”
　　“安哥！如果可以，壹定要找到新臥底，如果他完不成任務，也要把他掌握的情報帶出去！”
　　“呃！”
　　我楞神之際，小奇已經合攏眼，幾乎感受不到活著的氣息。
　　“小奇！醒醒啊！不能睡！”
　　拍了拍他的臉，卻只能聽見夢囈般的呢喃。
　　“妳說什麽？”
　　側耳靠近傾聽，聽到斷斷續續的話：“...信仰終會迷失！”
　　“迷失？”
　　“小奇！妳先醒醒！別跟哥打啞謎呀！”
　　拍打著他的臉，搖晃著身子，只感覺懷裏的小奇開始變沈。
　　“哎！”
　　抹了把臉上的淚，沒想到，身邊的小奇，居然是臥底的身份。
　　坦白的時候卻也是生死離別之時！
　　“妳說妳這命短的家夥，死之前好歹把自己的真名告訴我呀！否則來年妳安哥我都不知道燒紙時該念叨什麽名字。”
　　“金...”
　　“啥？”
　　這壹次聲音變得清晰不少。
　　……
　　夜的深沈在於包容，能隱藏所有罪惡，也能掩護英雄。
　　連根折斷壹根竹子挖掘出剛好能放得下人的土坑，珍重地把小奇的屍體放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色晦暗的緣故，他衣領處打濕的血液，已經凝固成暗黑色澤。
　　捧了把土撒在他身上，望著那張毫無生機的臉，我沒有半點膽怯，只有徘徊在心頭的於心不忍。
　　壹個活生生的人，大有可為的青年。
　　就這麽冰冷地離我而去！
　　“妳小子可是我親手埋的第三個人呀！”
　　將土推上去掩埋，表情也隨之木訥。
　　“我陳安做夢也想不到，下壹個埋葬的會是妳。”
　　仿徨無助的臉上充滿憋悶的苦澀！
　　將土推蓋上去，發現其中的石塊，將之撿了起來。
　　仰頭望向被烏雲遮蔽的明月，神情裏帶著壹股悲戚，說道：
　　“如果我死在園區！還有人會知道，這裏埋葬有壹位臥底嗎？”
　　“這具終究會被時間沖刷去的軀殼，還能留得住關於妳的故事嗎？”
　　將上衣拉鏈撇斷，利用銳利的端口，在石頭面上刮弄。
　　刻下小奇的真名：金奕龍！
　　並且在背面寫下：臥底園區犧牲的英雄！
　　隨即刨開土，將之放到小奇，合攏在身前的手心裏。
　　蓋好土，鋪蓋上枯葉，這裏除了微微不平之外，完全看不出地下藏有壹位累了的沈眠者！
　　竹子和斷裂的樁口也被我處理幹凈！
　　站起身來，沒了拉鏈的外套，始終將立領定格在末端。
　　“信仰終會迷失嗎？”
　　風吹過，竹林嗚咽，落葉瀟瀟而下。
　　唯有我，只有我！
　　思索的愁緒不斷映照陰森的面龐，葉影婆娑，不斷在我臉上搖曳。
　　沈默良久...
　　我睜開眼，倏然說道：
　　“小奇呀！我會為妳報仇，畢竟，妳安哥我還欠妳壹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