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八章 隊長，摘下面具

　　這個點還在營業的，肯定不是那麽正經的咖啡館。
　　同理，
　　這個點想去咖啡館喝咖啡的，肯定也不會是什麽正經人。
　　卡倫站在咖啡館門口，看著上面掛著的霓虹店牌：
　　【充滿魔力的手指與美好天空之上】
　　在心裏“翻譯理解”了壹下，店牌的名字應該這樣理解：
　　【魔指天堂】
　　門口侍者主動迎了上來，尼奧開口要了壹個咖啡房。
　　侍者看著尼奧和卡倫二人，微微有些吃驚，但還是馬上道：
　　“明白，馬上為二位安排。”
　　咖啡房在二樓拐角處，走進去後，裏面空間雖然不大，但縱深很足。
　　門口的是兩個小沙發與茶幾，再向裏是盥洗室，盥洗室裏有浴缸，再向裏是壹張圓床，繼續向裏則是壹張靠著落地窗的長沙發。
　　長沙發前面的地板上，貼心地擺放著壹個軟墊。
　　房間裏的燈是暗紅色調，很幽秘，墻壁上掛著不少艷星的照片，神情魅惑，帶著挑逗。
　　卡倫在門口沙發上坐下，伸手提拉了壹下咖啡杯，發現不僅杯壁上布滿年久的糖漬，杯子裏也塞著煙頭。
　　侍者遞送給尼奧壹份名冊，上面有送咖啡的人員名冊。
　　尼奧拿著名冊在沙發上坐下，對卡倫道：“白天我請妳喝了酒，晚上妳請我喝咖啡。”
　　“好的，隊長。”
　　“嗯，那就這樣吧，這壹頁的八個，外加果盤和酒水，對了，這裏有咖啡麽？”
　　“有的。”
　　“加壹壺咖啡。”
　　“好的，先生，您確定要八個麽？”
　　“確定。”
　　“好的先生，您稍等。”
　　侍者出去安排了。
　　“對了，妳帶雷爾了麽？”尼奧問道。
　　卡倫搖了搖頭。
　　“真巧，我也沒帶雷爾。”尼奧微微壹笑，“到時候結不了賬，就只能把妳押在這裏了。”
　　侍者推開門，八名濃妝艷抹的佳麗走了進來，向坐在沙發上的卡倫和尼奧鞠躬。
　　“先生們好，很高興能為妳們服務。”
　　“嗯。”尼奧指了指四周，道：“壹刻鐘內，把這裏收拾打掃幹凈，就算妳們服務過了。”
　　八名佳麗楞住了。
　　這時，前臺經理走了進來，吩咐道：“按照客人的吩咐做。”
　　八名佳麗開始打掃房間。
　　卡倫看著這壹幕，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伸手招來了那位前臺經理。
　　“客人，您有什麽吩咐？”
　　“紙和筆給我。”
　　“好。”
　　卡倫在上面寫下了帕瓦羅喪儀社的電話，丟給這位經理：
　　“麻煩妳給這個號碼打過去，告訴他少爺在這裏，讓他帶著錢過來。”
　　“好的，先生。”
　　經理猜測這應該是壹位公子哥來這裏玩，而公子哥身上壹般是不喜歡帶錢的。
　　盯著這些佳麗們完成了房間打掃後，經理帶著她們和侍者出來，隨後，經理回到前臺，拿起話筒，照著紙條上的號碼撥打過去。
　　應該是某個莊園或者某個高級管家接這個電話吧。
　　“妳好，帕瓦羅喪儀社很高興為您服務。”
　　“……”經理。
　　……
　　卡倫給自己和尼奧倒了咖啡，都加入了兩塊方糖，然後拿起勺子開始輕輕攪拌。
　　尼奧抿了壹口咖啡，放下杯子後，看著卡倫問道：
　　“現在，就開始了麽？”
　　“如果隊長您準備好了，那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
　　尼奧身子微微後靠在沙發上，雙手放在口袋裏。
　　卡倫清楚，這是壹個自我防禦的戒備姿勢。
　　“我先開口？”尼奧問道。
　　“可以我來問。”
　　“好，妳來問。”
　　“隊長您現在是否遇到了壹些困擾，這個困擾，暫時沒辦法用直接的方式去解決？”
　　“我想，這應該不能算困擾，而且，目前來看，我也沒有找尋到需要去解決它的理由。”
　　“也就是說，它的存在，對您而言是可以接受的？”
　　“是的，我正在嘗試去接觸和了解它。”
　　“壹直以來都是這樣麽？”
　　“不是，確切地說，是伊莉莎死後才開始。”
　　“在伊莉莎小姐離開之前，這個問題，也是壹直存在的？”
　　“是的。”
　　“您當時對它的態度是什麽，是排斥還是故意淡忘忽略？”
　　“忽略。”
　　卡倫點了點頭，道：“伊莉莎小姐的離開，帶走了您心中最後的防線麽？我指的是，對於它而言，這個壹直存在的困擾。”
　　尼奧攤開雙手，理所當然道：“我覺得，在我心裏失去壹塊後，我應該找壹個東西來填補。”
　　“它，可以填補麽？”
　　“還不清楚，我正在嘗試去驗證和接觸。”
　　“那我們可以把它具象化打個比喻，它可以被比作什麽呢，壹頓需要吃很久的大餐？壹個神秘又迷人的女性？壹本很厚重的書？”
　　“書。”
　　“壹本怎樣的書，按照我所說的，是‘厚重’麽？”
　　“又寬又厚？”
　　“也可以指的是內容。”
　　“都談不上，像是壹本小說書，它沒那麽迷人，也沒那麽令我忘記吃飯喝水忘記睡覺去閱讀它，但我能接受閑暇時去主動伸手翻幾頁。”
　　“所以，您是在用旁觀者的視角在看待它？”
　　“嗯，不然呢，對於不是我的東西，我還能有極大的代入感麽？”
　　卡倫端起咖啡，喝了壹口，放下後，身子也是微微後靠進沙發，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隊長，目露沈思。
　　通過先前的交流，卡倫有種感覺，那就是自己原本對隊長的認知，好像從出發點處，就產生了偏差，而這初始偏差的結果就是，越往外擴散錯得就越是離譜。
　　“怎麽了？”尼奧問道，“問題，很嚴重麽？”
　　卡倫皺眉道：“您不是在迷失。”
　　“嗯？誰說我迷失了？”
　　“您是……在玩。”
　　聽到這句話，尼奧的眼睛當即瞪大，死死地盯著卡倫。
　　這壹刻，尼奧上半身明顯坐直，雙手自然垂擺，像是壹條立起來的眼鏡蛇。
　　卡倫則保持著原先的姿勢，只有這樣，才能降低對方的警戒。
　　這不是說隊長對自己設防，其實可以看出來，隊長是真的在主動嘗試去接受心理咨詢，但人性在很多處是共同的，卡倫清楚，是自己剛才的那句話，直接戳中了隊長的內心。
　　人對自己內心深處秘密的保護欲，遠遠超過衣服對自己身體的保護。
　　漸漸的，尼奧開始放松自己的身體，拿起壹塊切好的橙子送到嘴邊，壹邊吃著壹邊說道：
　　“我現在相信那些心理醫生不全是所謂的騙子了。”
　　“只是因為我對隊長您有些了解而已。”
　　“妳壹直在觀察我？”
　　“對，是的。”
　　“為什麽？”
　　“我身邊能接觸的人並不多，有意思的人，其實更少。”
　　“哦，是這樣啊。”
　　尼奧指了指果盤，道：“水果很新鮮。”
　　“好的。”卡倫也拿了壹塊橙子放在了面前，沒吃，而是抽出壹張紙巾擦了壹下先前拿橙子的兩個指尖。
　　“妳說得沒錯，我可能確實是在玩，就像是妳說的妳在觀察我壹樣，其實，我也在觀察它。”
　　說這句話時，尼奧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卡倫留意到，隊長沒有指他自己的臉。
　　“現在，大概就是兩個可能。”
　　“嗯，妳說說看。”
　　卡倫將面前剩下的半杯咖啡，倒入旁邊的啤酒杯中，兩種不同顏色的液體開始融合。
　　尼奧問道：
　　“妳的意思是，將咖啡倒入啤酒中後，這杯喝起來，到底是咖啡味還是啤酒味？”
　　卡倫搖了搖頭。
　　“那是什麽意思？”
　　卡倫將這杯混合著咖啡的啤酒端起來，放在了尼奧的面前：
　　“您可以喝壹口看看，主要還是看您自己，是否喜歡這個味道。”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都盯著那杯略有些變灰的啤酒。
　　“我不知道。”尼奧說道，“因為這無法預判，我也就無法回答。”
　　“但這才是關鍵，隊長，很可能繼續下去的結果，並不是妳所能掌握和感知的。”
　　尼奧笑了笑，問道：
　　“那麽，人生，可以預知結果麽？”
　　卡倫沈默了。
　　“輪回神教喜歡宣揚今生註定，壹切的壹切，都只為輪回之後的來生做準備，但這樣的人生，又真的有意思麽？”
　　尼奧端起酒杯，
　　繼續道：
　　“很多人會喜歡安穩，很多人會討厭變化；但我，妳，以及我們小隊裏，其實都不是這樣的人，我們靈魂深處壹直有無法抹除的不安和躁動，它們會拒絕我們選擇永恒不變的生活。”
　　尼奧舉起酒杯，喝了壹大口。
　　“啊……”
　　尼奧看著手中混合著咖啡的酒杯，感慨道：
　　“真是難喝啊。”
　　卡倫點了點頭，道：“其實隊長您沒有什麽心理問題，您很清醒。”
　　“哦？”尼奧笑了笑，“我還以為這句話應該由我最後來說，好不用付治療費。”
　　“您是在很清醒地走向遍布熔巖的火山深處，但這是您個人的選擇，旁人無法給出評價。
　　庸碌麻痹地手撐著圓形欄桿壹遍遍安全地走，和清醒地欣賞路上的風景壹步步走入火焰深處，哪怕最後的終結是將自己完全吞噬……
　　這兩種人生的路徑，其實分不出好與壞。”
　　“那妳呢？”尼奧問道，“妳的選擇是什麽？”
　　“我只是在看風景。”卡倫說道。
　　“那妳的未來呢？妳所行走的這條路的終點呢？”
　　“我不知道。”
　　“呵呵，妳不覺得，未知，其實才是最可怕的麽？”
　　卡倫看著尼奧，聳了聳肩，道：“隊長，再繼續這樣問答下去，是不是就該我給您掏治療費了？”
　　尼奧攤開掌心，道：“光明——引照。”
　　壹道柔和的光圈出現在尼奧的掌心。
　　尼奧看向卡倫，開口道：“我覺得我們繼續聊下去，就要觸及雙方各自的真正秘密了。”
　　卡倫點了點頭，道：“是的。”
　　“我向妳保證過，我不會主動窺探妳的秘密，壹直以來，我也是這麽做的，我能保證。”
　　“我能感受到，謝謝妳，隊長。”
　　“但這裏面不包括我們主動把自己的秘密說出來，或許，我們可以嘗試交換壹下彼此的秘密，妳覺得呢？”
　　交換……秘密麽。
　　卡倫看著尼奧，二人之間，因為那壹團光圈，彼此的模樣都變得有些模糊。
　　“如果妳願意的話，就將這壹團光圈接過去。”
　　卡倫沒動手，而是問道：“隊長，我很好奇，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妳用妳的表現，告訴了我，妳值得和我進行秘密交換，這是壹場等價的交易。最重要的是，妳不覺得，我們兩個人之間繼續玩這種猜謎語遊戲的話，會很折磨人麽？”
　　“是很折磨人。”
　　“與其繼續猜來猜去，分析來分析去，不如我們就把秘密坦誠了吧。”
　　卡倫咬了咬嘴唇。
　　“妳猶豫得這麽厲害，呵呵呵。”尼奧臉上露出了笑意，“妳的秘密，到底有多大，妳是在擔心自己吃虧了麽？”
　　“只是在今晚之前，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那這樣吧，我們分步驟來，把各自的秘密分個層次，分個階段，把它們切開，當作壹塊塊籌碼，壹點壹點地放在賭桌上，如果賭註對等，才能繼續開牌，妳覺得呢？”
　　“好的，我同意。”
　　卡倫伸手，將這壹團光圈接了過來，光圈依舊綻放。
　　尼奧見狀，問道：“那該由誰先開始呢？”
　　“我壹直喊您隊長。”
　　“好吧。”尼奧揉了揉自己的臉，“那我們得先去壹個地方，妳的那個仆人來送錢了麽？”
　　“應該還沒到。”
　　“那我們就先走吧，反正他是會來付賬的，我們也不算是逃單。”
　　“嗯，好的。”
　　尼奧站起身，走到房間最深處，卡倫也跟了過來，站在了落地窗前。
　　然後，
　　兩個人壹起化作了黑霧飄了出去。
　　……
　　依舊是那輛貴賓車，依舊是隊長在開車。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卡倫目光看向車窗外，這座城市某些地方很熱鬧，但總體上，它現在依舊在沈睡。
　　“妳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尼奧說道，“等我開始下註後，妳就只能跟註了。”
　　“秘密存在的意義，本來就是被傳播。”
　　尼奧點了點頭：“的確，傳播，本就是秘密的唯壹屬性，其實，我們彼此攤牌壹些東西，也是為對方減少時間和精力的損耗，當我們當著彼此的面，都使用出光明後，就意味著必須要走到這壹步。”
　　“我知道，我了解，我也喜歡秘密不過夜。”
　　“哦，對了，現在照相館地下室裏，還有壹個人，她是光明神教的神使，叫柏莎。”
　　“柏莎？”
　　“妳認識？”
　　“認識。”
　　“放心，她不知道是妳，不過下次執行任務時，妳需要習慣戴面具，因為能看見的，可能不僅僅是任務目標。”
　　“是，隊長，我記住了。”
　　“我沒殺她，我讓她現在幫我調查壹些事情。”
　　這時，卡倫發現汽車正行駛著的街道，讓他有壹種熟悉感，這裏他經常來，約克城的市中心，國王大道。
　　然後，車停了下來。
　　“我想，妳應該很感興趣這件事。”尼奧壹邊將車熄火壹邊指著車窗外說道。
　　卡倫扭頭，看向了那間店鋪的門牌：勒馬爾陶藝館。
　　所以，上次隊長故意在這附近下車說回家，也就是在主動暗示自己這裏麽？
　　自己那晚在勒馬爾先生的工作間內的收藏室裏，看見了尼奧的畫像，就擺在帕瓦羅先生的畫像旁邊。
　　卡倫跟著尼奧下了車，店門已經鎖了，但這種門鎖只能防普通的盜賊。
　　只見尼奧輕輕勾動手指，裏面的門鎖直接掉落，但當推開門時，兩側的陶塑人偶眼睛裏忽然發出紅光，尼奧揮了揮手，人偶眼裏的紅光瞬間被壹層迷霧所籠罩。
　　“我可以喊他們開門。”
　　“妳最好不要讓他們見到和我在壹起，戴上妳的面具。”
　　“好的。”
　　卡倫摸了摸指尖的戒指，壹張銀色面具覆蓋在了卡倫的臉上，壹同改變的，還有他的氣質。
　　這時，卡倫看見勒馬爾先生拿著壹把斧頭走了出來，沒看見瑟琳娜，應該被勒馬爾安排在了臥室裏不準她出來。
　　卡倫註意到，勒馬爾先生看著沒戴面具的尼奧時，整個人在顫抖。
　　“是……是妳？”
　　尼奧開口道：“我要帶我的朋友去妳的收藏室參觀。”
　　“我還以為妳早就已經死了，沒想到妳居然還用著這張臉繼續活著，呵呵，但妳覺得，我的工作室是想進就能進的地方麽？”
　　“我不介意把妳的妹妹再擄走壹次，她應該長大了，我指的是，她的靈魂。”
　　“妳……”
　　勒馬爾拿出了鑰匙，丟在了桌上。
　　尼奧拿起鑰匙，道：“妳可以上樓繼續休息，等我們離開後妳再下來，我不會偷拿妳的東西，這壹點，妳應該是信得過我的。”
　　勒馬爾惡狠狠地瞪了壹眼尼奧，然後拿著斧頭走上了樓。
　　尼奧則帶著卡倫來到了地下室，用鑰匙打開門後，二人走了進去，很顯然，尼奧來過這裏，對這兒的布局也很熟悉。
　　勒馬爾先生對尼奧，則是又恨又信任，用瑟琳娜的比喻就是，像女朋友用拳頭捶妳的胸口喊著“我恨死妳了”。
　　終於，兩個人站在了掛滿畫像的墻壁前方。
　　“妳相信命運麽，卡倫？”
　　“分情況。”
　　“我欣賞帕瓦羅的堅持與操守，然後，他舉薦了妳，雖然不是用舉薦信的方式。
　　然後，妳拿帕瓦羅的臉皮做面具的店鋪，居然和我曾經選擇的，是同壹家。”
　　“真的，很巧。”
　　尼奧從口袋裏取出壹枚戒指，戴在了指尖，這枚戒指，不是塑料的。
　　“妳是不是壹直很好奇，我這副面具下，到底是怎樣的壹張臉？”
　　“是的。”
　　“好的，這就是我的第壹輪賭註。”
　　尼奧剛戴上去的戒指發出輕微的光芒，他身上也被壹層光芒覆蓋，卡倫清楚，這是面具被摘下了。
　　卡倫的目光，馬上移動到尼奧的臉部，而尼奧，也在此時主動向卡倫轉身，讓自己的臉，呈現在卡倫面前。
　　“怎麽……可能……”
　　卡倫後退了兩步。
　　“很驚訝麽？”尼奧“笑”道，“看來，妳對我這壹輪下註，很滿意。”
　　在卡倫面前的，尼奧的臉上……是壹片宛若凝固的血淋淋，這讓卡倫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在那個夜晚，帕瓦羅先生主動用指甲切下自己臉皮後的畫面。
　　“您讓勒馬爾做的面具，用的臉皮材料是……”
　　尼奧點了點頭，
　　道：
　　“沒錯，是我自己的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