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理查的會員

　　在卡倫閱讀這份筆錄時，達克的內心有些忐忑，他倒是不覺得自己的筆錄做得有多淩亂和粗糙，因為平時也沒有對比，沒對比自然也就沒“差距”。
　　達克是覺得審訊出來的內容，有些太離譜了；
　　離譜到如果不是卡倫在上面待著，自己需要抓緊時間把案情進展拿給他看的話，他會對這個異魔，進行二次甚至三次審訊。
　　卡倫擡起頭，看向達克，達克馬上後背壹緊，下意識地說道：“卡倫部長，我這就去重新審訊壹遍。”
　　“不用了。”卡倫搖了搖頭，“應該是真的。”
　　“真的？”
　　“因為如果她要編織謊言的話，不會編得這麽離譜，只有真正的現實，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這……您說得很有道理。”
　　“不過，這裏面有壹個遺漏。”
　　“請您示下。”
　　“被采集者的條件。”卡倫伸手在筆錄上輕輕戳了戳，“我認為，她在選擇流浪漢下手時，是對流浪漢有要求的，不是隨便哪個流浪漢都有這個機會。”
　　就算是分包，但交上去的東西也是要經過檢驗的，公館裏的名流客人，和夜晚街面上的流浪漢，他們之間能有什麽共同點？
　　其實是有的，比如曾經是有資格進公館的，結果破產後淪為了流浪漢。
　　“好的，我這就去審訊補充。”達克馬上轉身又去了地下室。
　　他又壹次感受到了這個年輕人給自己帶來專業性上的碾壓感，上壹次還是在白天針對自己請求的事件，這位年輕人直接說出劃在自己頭上的有很多其他人的壞賬；
　　走到審訊室門口後，達克深吸壹口氣，心裏感慨道：果然，有些位置，真不是只靠運氣就能爬上去的啊。
　　客廳裏，卡倫將筆錄遞給了理查，吩咐道：“給部裏打電話，通知……”
　　卡倫原本想說通知尼奧的，但想到最近的尼奧好像有些不穩定，所以，除非到需要拼命的時候，卡倫暫時還真不敢喊他出來幫忙做事。
　　至於阿爾弗雷德，卡倫已經在有意地不給他增添任務了，因為他身上的職責實在是過多了些。
　　“通知維克，讓他馬上過來。”
　　光明余孽上壹次活動得太過劇烈，哪怕他們是有“編制”的，但近期依舊得進入靜默狀態避避風頭，所以維克現在是清閑的。
　　理查先起身去通知，通知結束後壹邊看著筆錄壹邊走了回來，這才問道：“妳是覺得這件事不壹般？”
　　“嗯，越是反常，證明越是有深挖的必要，我有種預感，這次可能是個大案。”
　　說完，卡倫看向站在邊上的盧茜，說道：“很抱歉，我希望征用這裏作為我的臨時辦公室，妳看可以麽？”
　　盧茜馬上微笑道：“當然沒問題，感謝您的提攜。”
　　其實卡倫最後壹句話是說給她聽的，很顯然，她也聽懂了。
　　如果這是壹場大案的話，那麽自己的丈夫很顯然就能靠這次機會證明自己，而將這裏作為臨時辦公室，等於是哪怕到現在了，秩序之鞭的力量已經正在被調動了，卡倫也依舊願意把自己丈夫綁定在這次的案件上，破案敘功時，自己丈夫的功勞份額將得到極大保證。
　　盧茜不由得有些唏噓，放在以往，自己丈夫每次好不容易做出點成績，都會遭受來自同僚和上峰的分割和掠奪，而且他們用的還是教會職場上的規則，讓妳就算生氣都沒地方可以發作。
　　不過現在看來，這位卡倫部長是真的願意帶自己的丈夫。
　　呼，自己的丈夫終於可以不依靠自己古曼家的力量獲得扶持了。
　　其實盧茜想錯了，她的丈夫其實兜來兜去的，最終還是得靠她娘家。
　　很快，達克帶著補充上來了。
　　“藝術家？”
　　“是的，卡倫部長，演奏家、歌唱家、舞蹈家、作家等等……”
　　那個女異魔的目標是破產藝術家變成的流浪漢，那麽，那家公館的目標，應該就是現階段的藝術家名人？
　　這到底是怎樣壹種奇特的要求？
　　卡倫默默地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抽出壹根煙咬在嘴裏，準備點燃時停住了，看向盧茜。
　　盧茜忙伸手道：“您隨意。”
　　然後，她將壹個茶杯放在了卡倫面前，當作煙灰缸。
　　卡倫記得達克是老煙民，每次進丈人家門前都會煙熏壹遍外面的花圃，但家裏卻沒壹個煙灰缸。
　　不得已之下，卡倫還是將香煙放了回去。
　　但又思索了壹會兒後，卡倫還是將煙重新撿起，不再照顧自己“小姨”的觀感，點燃。
　　吸了壹口，這是艾森舅舅送給自己的煙，當即就有壹股強烈的刺激感襲來，像是有人在妳腦子上開了壹個洞，然後拿著壹罐風油精往裏倒。
　　卡倫下意識地低下頭，初次抽它，還真有些不適應。
　　但壹口煙吐出來，卡倫的意識如他所願陷入了某種主動的“迷失”，這時候，再在腦海中將筆錄細節過了壹遍，壹下子就有了新的猜測。
　　煙頭掐滅後，卡倫身子後傾，靠在了沙發上：“理查，妳現在去部裏，把近期部裏對深淵神教的所有偵查報告都做壹下匯總分析。”
　　“是，部長。”在正經事情上，理查會喊部長，平時相處時，他還是喜歡喊卡倫。
　　卡倫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證件丟向了達克：“達克審判官，妳現在去教務大樓，將近期深淵神教駐約克城辦事處的所有對公記錄，人員往來、物資往來，凡是有檔案可查的，都調取出來。”
　　達克接住了卡倫的證件，立刻點頭道：“是，卡倫部長。”
　　他的權限不夠，但卡倫的權限足夠了。
　　“另外，那個異魔，好好招待壹下，她有戴罪立功的機會。”
　　達克馬上對自己的兩個手下吩咐道：“去辦。”
　　“是，老板。”
　　“是，老板。”
　　理查回了總部，達克帶著兩個手下去了教務大樓，余下的兩個神仆則去了地下室。
　　客廳裏，就剩下卡倫、盧茜和露西婭。
　　卡倫看了壹眼露西婭，問道：“妳可以去休息了，明天還要去教會學校上學吧？”
　　露西婭點了點頭，和自己母親晚安後就回自己房間去了。
　　如果卡倫是壹位中年部長，她還會撐著作陪壹下，畢竟大家現在都出去了，自己母親壹個人陪有些不合適，但卡倫太年輕了，年輕，可以抹除掉很多油膩的不適感。
　　其實卡倫這句話是唐突了，他潛意識裏是把盧茜和達克認作自己的“親戚”，也就疏忽了合適不合適的情況。
　　“我再給部長您倒些水來？”
　　“有冰塊麽，我喜歡喝冰水。”
　　“是我疏忽了，其實是聽母親提起過的。”盧茜很快端來了冰塊，然後在卡倫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卡倫開口道：“可以看出來，妳的生活很幸福。”
　　“是的，很幸福。”盧茜手撐著自己下顎，看著卡倫，“但絕大部分人都會先問我為什麽會嫁給我的丈夫。”
　　“哦，是麽？”
　　“是的，從我們在壹起時到露西婭這麽大了，這種問題就沒停過。”
　　“很煩吧？”
　　“不，沒有。”盧茜搖了搖頭，“我挺喜歡告訴別人我有多愛我的丈夫。”
　　“呵呵。”卡倫笑著點頭。
　　“卡倫部長不也壹樣麽，我記得妳的未婚妻是壹個小家族信仰體系出身？”
　　小家族信仰體系麽……
　　還好普洱本貓不在這裏啊。
　　“是的，沒錯。”
　　“類似的問題，卡倫部長應該也經歷過不少吧。”
　　“我還好。”
　　盧茜換了壹只手繼續托著自己的下顎，說道：“也是，現在家庭關系裏，或者叫感情選擇中，男性似乎更能接受向下兼容，而女性如果這樣，會容易遭遇壹些既定觀念上的沖突。”
　　卡倫放下水杯，說道：“我是支持男女平等的。”
　　“但客觀現實是客觀現實，至少暫時，是不以人的意誌作為轉移的。所以大家對卡倫部長您的未婚妻，會覺得挺正常，但往往會更註意我和達克。”
　　“確實是這樣，沒錯。”
　　“我是覺得自己滿意開心就好，我選擇我認為的幸福，不會去做那些更多的奢求，或許，這也是父親母親壹直以來，不太喜歡達克的原因吧。
　　我其實有壹個姐姐的，但她早逝了，姐姐很優秀，曾是父親母親的驕傲，所以父親母親在我身上，其實有過對姐姐身影的寄托。
　　但我，讓他們失望了。
　　婚後，我在工作上，陣法研究上，個人境界上，其實都幾乎停滯了下來，父親母親應該覺得是達克的錯。
　　可是我知道，這和達克沒關系，小時候，我是有點生活在姐姐陰影裏的，當然，我不恨我姐姐，姐姐去世時我還小，艾森比我大壹些，他和姐姐的感情更好，但我記得姐姐當初也是對我很好的。
　　我是真的比不上姐姐呀，個人天賦和個人能力方面，我真的做不到，述法官，真就是我的極限了，我天資平庸。”
　　壹名述法官說自己天資平庸……好像有些不合適。
　　但放在古曼家，確實是這樣。
　　在陣法造詣上，德隆可以說是約克城大區第壹人，艾森舅舅因為精神問題，浪費了壹大段的年華，但遇到卡倫後，他的陣法水平也在短時間內產生了突破。
　　就連理查，在壹線隊裏，他不算突出，和菲洛米娜這種的沒有可比性，但是在普通信徒裏和那些公子哥階層裏，理查其實屬於優秀的那壹批。要知道理查在認識自己之前，幾乎是散養狀態，父親精神病，母親不在家，他可沒什麽修行的動力。
　　所以，唯血統論是錯誤的，但完全忽視客觀現實的存在，也是不對的。
　　盧茜嘆了口氣，說道：“所以啊，我對達克也沒有什麽過高的奢求，因為我知道，他其實壹直很認真，也很努力，這就足夠了。”
　　卡倫開口道：“這世上，絕大部分內心煩惱，都源自於個人欲望程度超過了個人能力水平。”
　　盧茜聽到這句話後，壹邊思索壹邊微微頷首。
　　卡倫繼續道：“尤其是在夫妻關系裏，壹旦有壹方的欲望超過了能力水平，就很難幸福。”
　　“呵呵呵，卡倫部長您說得很有道理。”盧茜捂著嘴笑了起來，“可是您明明還沒結婚，為什麽對婚姻看得這麽透徹？”
　　“從原理神教的某日期刊上看到的，妳知道的，他們什麽都會去研究。”
　　“是的，您說得沒錯。”
　　“我去看壹下那頭異魔。”
　　“我帶您去？”
　　“不用了，其實，妳也可以休息了，妳明天還需要上班，我覺得根據我和古曼家的關系，妳不用對我這麽客氣。”
　　盧茜搖了搖頭，回答道：“但這裏不是古曼家，是梅尼特家。”
　　梅尼特是達克的姓氏。
　　卡倫聳了聳肩，說道：“妳活該幸福。”
　　走進地下室，兩位留守這裏的神仆幫卡倫打開審訊室的門，然後很自覺地退出去。
　　審訊室裏的條件不錯，陣法布置得很精細，壹般審判所可沒這個待遇，但誰叫這家的審判官有壹位專精陣法的述法官妻子呢。
　　女異魔正坐在審訊椅上，大口吃著蘸著維恩大醬的三明治，吃得很急促。
　　卡倫進來後，她壹邊繼續大口進食壹邊雙眼盯著卡倫，像是壹只……可憐的羔羊。
　　“慢慢吃，不急。”
　　女異魔馬上放下沒吃完的三明治，灌了壹大口水強行將口中食物吞咽了下去，她明白，叫妳慢慢吃的意思是：別吃了，我現在有話要和妳說！
　　“自我介紹壹下，我叫卡倫·席爾瓦……”
　　“是您！”
　　“妳知道我？”
　　“您的名字，很難不被人所知曉，但我不知道您的模樣，因為……教會發行的報紙，對於我來說，太貴了。”
　　“那就簡單點吧，和妳做壹個交易。”
　　“我怎敢和尊貴的您做交易，請您盡管吩咐，我將無條件執行！”
　　“明天，妳繼續妳的日常工作，明白麽？”
　　“明白，您不想因為我驚動他們，可是實際情況告訴您，我這種最底層的，其實失蹤個壹兩天，他們也不會引起懷疑的，因為我太渺小不起眼了。”
　　看來，是層層分包啊。
　　“但我不想出任何的紕漏，哪怕是再小的概率。”
　　“是，我明白，我會的，另外，如果您需要我在交接日做您的眼線幫妳們抓人，我也沒問題的！”
　　她把卡倫要說的話，都提前說了。
　　“我會給妳下毒。”
　　“沒問題，您盡管下，我相信，我的忠誠可以換到解藥！”
　　“呵呵。”
　　“您的名字，在我眼裏，像是頭頂的天空，請您不要懷疑我當下的忠誠。”
　　“這是我給妳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事情進行得順利，妳將因為妳對秩序的功勞，而免於原先的處罰。”
　　“我想……”
　　“妳還有條件？”
　　“是的，我想成為編外異魔。”
　　“妳沒有資格提條件。”
　　“是的，我錯了，但我就是想讓您知道，然後看見我突出的貢獻和完全的忠誠後，想到這件事。”
　　“繼續用餐吧。”
　　“好的，謝謝，很美味，我最愛大醬了，真的。”
　　這次妳預判錯了，我討厭維恩大醬。
　　卡倫走出了審訊室，往上走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原來自己的名字在異魔圈子裏，這麽有用了啊。
　　來到客廳，盧茜站在電話機前對卡倫說道：“教務大樓來的電話，是首席辦公室，找您的。”
　　“好的。”
　　卡倫伸手接過話筒放在耳邊：“餵，我是卡倫。”
　　“請您稍等，卡倫部長。”
　　對面，應該是侍從官將話筒遞給了伯恩。
　　“卡倫啊，有事了？”
　　“頭緒暫時還不多。”
　　“我說，妳就不能休息壹下？”
　　“都這個點了，您怎麽還在辦公室工作。”
　　“隨時聯絡，萬壹是大事的話。”
　　“請您放心，我會的，我絕不會放過任何壹次讓您替我擔責的機會。”
　　站在旁邊的盧茜聽到這話，微微吸了口氣，她知道電話那頭是首席主教。
　　雖然自己父親現在也是主教，但主教和主教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的，至於首席主教……更是絕對超然的地位。
　　掛斷了電話，卡倫知道，是達克拿著自己的證件去取檔案時，驚動到了伯恩，伯恩生怕自己又要搞什麽大事，而且又是涉外的。
　　這時，剛掛斷的電話又響了，卡倫順手又接了。
　　“餵，我是理查。”
　　“我是卡倫。”
　　“部長，我已經調取好了相關調查報告，正在做匯總，維克已經去了，應該很快就到。”
　　“嗯。對了，理查，我還需要妳幫我辦壹件事，那家公館應該是會員制的吧？”
　　“是的，是會員制的，新會員需要三名老會員推薦才能獲得加入資格。”
　　“去幫我搞兩張會員證吧，記住，不要驚動他們，而且，速度越快越好。”
　　“這個……卡倫啊，剛剛在我姑父家，小姑、姑父和妹妹他們都在，我沒好意思說……”
　　“妳的意思是？”
　　“這家公館的會員證，我有，是以作家的名義辦的，叫理查。”
　　“呵……可是我需要兩張。”
　　“那個，我有兩張。”
　　“嗯？”
　　“用自己的名字辦了後，我覺得不是太方便，妳知道的，去這種地方用本名，總是不太好的。
　　所以我就以鋼琴家的名義又辦了壹張會員證……
　　叫艾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