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光明與秩序的折磨

　　從醒來到現在，貝爾納都壹直表現得無比卑微。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身上被布置了這麽多的陣法，他根本就沒有其他的選擇，畢竟，自己的生死，就在對方壹念之間。
　　在這壹基礎上，貝爾納已經做到了極致，他希望能夠活下來，他希望能夠化解局勢，他希望能夠等到自己要等的那個承諾。
　　可直到現在，貝爾納終於清醒了過來，他錯了，他錯得很離譜。
　　或許，他的應對方式在面對除眼前這個年輕人之外的其余人時，都能產生效果。
　　然而，換句話來說，能對此產生效果的人，卻不會把他的屍體特意從思念宮搬運到這裏，且布置好壹切。
　　這是壹個悖論，貝爾納壹開始沒有想通這壹點，任誰剛從沈睡百年的狀態下醒來，也很難做到立刻清晰四周的壹切。
　　對方不是來解惑的，因為對方知道很多關於自己的秘密，有些誇張的是，時隔百年，對方的口述中不像是壹個調查者，更像是壹個親身經歷者。
　　對方也不是來談判的，捆綁在自己身上的這麽多陣法，不是為了談判中增加籌碼，而是為了審判自己時，自己無法做到暴起掙紮。
　　這是壹場審判，壹場早就註定好的審判。
　　先前的交流、言語和鋪墊，只是對方通過對自己的踩踏以獲得快樂的壹種途徑，是壹種行刑前的羞辱。
　　我真傻，真的。
　　這是貝爾納心裏現在的念頭，如果不是心有所求，誰又願意卑躬屈膝？
　　而壹旦真的做到毫無退路，那麽，諂媚也就失去了繼續存在的土壤。
　　“繞了半天，竟然是來自光明的審判。”貝爾納臉上露出了壹抹笑意，“光明隱藏在秩序之中，真是辛苦妳了，為了這場復仇，竟然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
　　卡倫搖了搖頭，道：“不，妳錯了，對付妳，只是順路，我從未因為妳而特意繞路，甚至都未曾特意停留過。”
　　自己是這樣，隊長也是這樣。
　　如果不是秩序對輪回的戰爭，自己和隊長，都不會來到暗月島。
　　貝爾納回應道：“妳可以從我這裏得到很多好處，比如我沈睡前留下的壹些寶藏，暗月島上有三處，附近其他島嶼上也有幾處，我還知道很多擁有珍貴出產的秘境，這些，都是寶貴的財富，是妳可以從我這裏獲得的，另外，我還擁有極為豐富的閱歷，可以給予妳非常多的幫助。
　　妳只是壹位光耀修者，我相信妳是需要的，如果妳放棄復仇，妳就能獲得更好的發展。”
　　光耀修者在原光明神教體系中等同於秩序神教的審判官。
　　審判官意味著脫離了神牧的範疇，成為了可以代表秩序行使判決的存在，光耀修者，亦稱光耀者，則意味著可以代表光明，將光撒照給周圍人。
　　卡倫回答道：“妳應該清楚，我剛剛與妳聊天時所說的，都是真話，如果我願意，妳的暗月島在未來都可以是我的，我何必看得上妳的財富？至於閱歷、秘境這些……
　　很抱歉，我比妳想象中，要富有得多得多。
　　妳的閱歷，甚至不如我家的壹條狗。”
　　卡倫攤開手，旁邊的壹盞由石頭制成的燈臺被拘起，飛入卡倫手中，隨即，壹縷光明的燈焰出現，帶來神聖與柔和。
　　“妳的審判，除了復仇，將毫無意義！”
　　“拋去意義，只為復仇，是至高快樂。”
　　“妳的目光無比短視！”
　　“我只喜歡享受當下。”
　　“妳就不為自己未來的發展擔心？”
　　“我最不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天賦。”
　　卡倫走到棺材邊，將燈臺向貝爾納側倒，燈焰開始傾斜，落在了貝爾納的胸口位置。
　　它很微弱，卻會壹直燃燒貝爾納的靈魂，給予他長久的痛苦，像是給壹個人開壹個不會愈合的傷口，讓鮮血不斷流出，到壹定程度後，這個人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卡倫想象過很多懲罰貝爾納的具體方式，但最終，他選擇了這個。
　　因為貝爾納知道，劇烈的反抗將迎來身上陣法的暴殺；
　　而給予他這種緩慢的酷刑，可以壹邊讓他承受靈魂炙烤的痛苦壹邊讓他繼續懷揣著希望，等來最終的絕望。
　　說吧，
　　我給予妳繼續說話的機會。
　　將妳推入懸崖的是我，手裏拉著唯壹壹根繩子的也是我，就算妳清楚，這根繩子永遠都不可能將妳拉上岸，但妳自己，舍得放手麽？
　　這才是真正的懲罰。
　　“我相信，妳將詹弗妮小姐活埋在棺材裏時，妳應該也站在這裏，聽著棺材內傳來的抓撓聲，妳喜歡這種聲音是麽？
　　巧了，
　　我也喜歡。”
　　貝爾納因痛苦而神情扭曲，但他依舊死死地盯著卡倫。
　　“我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處，對麽？”
　　“對，但我喜歡聽妳說。”
　　“我有壹個秘密，我可以告訴妳！”
　　“妳說吧。”
　　“妳先答應我，給我壹條生路，我不知道我具體沈睡了多少年，但我能感覺到，距離我所想等待的那個日期，應該不會遙遠。”
　　“我不答應妳。”
　　“妳不想知道那個秘密？”
　　“想知道。”
　　“是啊，妳想知道的，妳先前說得對，我可以不殺菲利亞斯他們的，因為我知道他們是壹群好人，他們是壹群善良的傻瓜。
　　我清楚，當我讓他們離開時，他們會選擇離開。
　　我根本不用擔心他們會因為我的毀諾而對暗月島進行報復，他們不會這麽做的，他們就是壹群好人，呵呵。”
　　“是的，他們是壹群好人。”
　　“但我這麽做了，我壹個都不留，都殺了，就算是菲利亞斯，他雖然逃跑了，但我壹點都不擔心他，因為逃跑時的他，已經受了重傷，不可能活太久。”
　　“是的，他死了。”
　　“是有人給了我指引，給了我明確的指引，給出了我壹個無法拒絕的承諾，我才會這麽做的，妳想知道麽？”
　　“想。”
　　“那，放了我？”
　　“不放。”
　　貝爾納：“……”
　　卡倫嘴角露出壹抹笑意，看著壹直在承受痛苦的貝爾納，他開口道：“抱歉，我不是菲利亞斯。”
　　“妳想讓我帶著這個秘密，死去麽？”
　　“妳隨意。”
　　“妳叫什麽名字，我至少應該知道，我死在誰的手裏！”
　　卡倫沒有回答。
　　“妳不敢告訴我妳的名字，哈哈哈，妳不敢告訴我妳的名字，妳是在害怕麽，哦不，妳不是在害怕我，妳是在害怕妳現在所做的事被外面知道，不，妳是怕妳今天的所作所為，被我的那個秘密知道，對不對？”
　　“對。”
　　“既然妳知道害怕，妳就應該清楚，那是怎樣壹個恐怖的秘密，妳就應該在此時收手。”
　　“妳知道妳為什麽必死無疑麽，正因為我是真的害怕，我越是害怕，妳就越是得去死。”
　　“妳和菲利亞斯不壹樣。”
　　“我剛剛說過了。”
　　“菲利亞斯是真正的光明信徒，而妳，不是。”
　　“妳剛剛應該看見了，我信仰的是秩序。”
　　“妳不過是壹個隱藏在秩序序列裏的光明余孽，就妳，也配稱自己信仰的是秩序？呵呵，這就是光明余孽壹直無法被徹底清理的原因，妳們太能隱藏了，像是公廁裏的蛆蟲，看起來白嫩，但卻總能在最骯臟的角落裏潛伏！
　　啊！！！”
　　來自靈魂的炙烤痛苦，讓貝爾納的言辭開始越來越過激，他現在就像是壹個不停上下溺水的人，只能快速地將想說的話說出來，已來不及在腦海中潤色。
　　“說出妳的條件吧，我能給予的，都會給妳！”
　　卡倫開口道：“妳無法擁有的，我擁有著。”
　　貝爾納的臉色，已經開始蠟黃，靈魂不是液態，但靈魂似乎能夠被蒸發，貝爾納距離死亡，已經越來越近了，他現在所承受的痛苦，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從另壹個角度來看，他的求生意誌也的確是真的強大。
　　卡倫覺得，如果換做自己現在躺在這裏，面對這種情況，已經開始破口大罵，各種難聽的詞匯全都冒出，只想著在死前做最後的發泄，不拘於何種語言。
　　可他沒有。
　　但貝爾納越是這樣，就越是證明，卡倫選擇的懲罰方式，是正確的。
　　卡倫伸手，用指尖輕輕撥了撥貝爾納胸口的燈焰，它，是這麽的可愛。
　　“我不相信頗爾小姐會願意跟妳，她根本就對男人不感興趣！”
　　“妳不能代表所有男人。”
　　“她只是壹個單純追求冒險的女人！”
　　“也會累。”
　　“她不會忍受壹個人留在家裏的枯燥！”
　　“她現在比誰都耐得住寂寞。”
　　畢竟，在茵默萊斯家當了這麽久的貓，而且，她居然還沒瘋，依舊保持著大小姐本性，這耐得住寂寞的本事，卡倫也自愧不如。
　　“她喜歡吃什麽菜？”
　　“她喜歡吃魚。”
　　“我以為她早就吃膩了海鮮，她對我所做的東西，都不是很滿意。”
　　“暗月島的海鮮麽，我品嘗過，那是真的難吃。”
　　“我喜歡她。”
　　“我知道。”
　　“她對我的每次拒絕，都能讓我內心興奮。”
　　“我理解。”
　　“每次拒絕之後，我就更想擁有她！”
　　“我明白。”
　　“如果不是她實力強大，她早就是暗月島的女主人了。”
　　“我清楚。”
　　卡倫從不懷疑當年普洱的強大，西蒂當年和普洱還有過節，導致爺爺沈睡前在教堂處與秩序神教的談判中，特意將西蒂掛在了十字架上讓吹吹風。
　　能和神殿長老有過節，足以說明普洱的當年的實力和層次。
　　畢竟，她曾感慨過，早知道不選擇家族信仰體系，沒想到始祖這麽弱。
　　進入暗月島，越是清晰了解到貝爾納這種近乎病態的占有欲，就更清楚，如果不是普洱當年自身的強大，她面對的，將不是壹條樂此不疲的舔狗，而是露出獠牙的餓狼。
　　“她很漂亮，是吧？”
　　“是的。”
　　“妳喜歡她哪裏？如果妳不願意，妳可以不和我說這些。”
　　“她的身材，我不喜歡太瘦的，她的身材，恰到好處。”
　　“我……”
　　“還有她的脾氣，她可能對妳不好，但她經常對我撒嬌，有時候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還會特意來安慰我，抱抱我。”
　　“脾氣……”
　　“妳知道麽，每次看著她吃東西，都覺得她好可愛，她是那麽壹個容易滿足的人，壹包5秩序券就能買到的咖啡豆，她能為此幸福壹個下午。”
　　“妳去死啊！妳去死啊！！！！！！！”
　　貝爾納徹底發狂了，他身上的禁制再度出現，壓制著他。
　　卡倫真的不介意說這些，因為他清楚，自己說這些能夠讓貝爾納更加痛苦。
　　這也不是不尊重普洱，普洱如果在這裏，只會鼓動他再說壹點，再說壹點，讓他死得更痛苦啊！
　　最重要的是，卡倫壹直知道貝爾納眼眸深處的暗月輪邊壹直沒有消散。
　　他清楚，自己說的，都是真話。
　　可惜，他不知道，現在的普洱，是壹只貓。
　　就算是掙紮，貝爾納也保留了最後的克制，他如果企圖對卡倫出手，那麽艾森先生布置的那兩個保底陣法，會瞬間湮滅他的靈魂。
　　這讓卡倫再次意識到，古曼家的陣法操控方式，真的是很有用。
　　霍芬先生給了自己豐富的陣法理論和圖鑒，如果自己再能掌握古曼家的陣法實操方式，那麽自己未來在陣法上的造詣，將難以想象。
　　偏偏，自己還擁有古曼家的血統。
　　狄斯沒有告訴自己關於古曼家的事，普洱雖然知道，但早先也沒特意告訴自己，這意味著在他們看來，古曼家並不是壹個值得完全托付的對象。
　　艾森先生這裏還好壹些，但好壹些的原因也是因為他的病情……
　　壹個得病的古曼家的人，更值得信任。
　　所以，問題應該出在德隆老爺子身上，他和狄斯肯定不壹樣，他應該純粹地忠誠於秩序。
　　不過，自己的外婆好像並非這樣。
　　她認得出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存在，而且還會主動幫自己保密。
　　狄斯當初曾用壹具分身來到過維恩，除了殺了那只小蒼蠅，是不是也去見過壹些人？
　　貝爾納終於冷靜了下來，然後他看見，卡倫在出神！
　　他竟然，在折磨自己時，出神了！
　　壹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憤懣感充斥貝爾納的內心，他想再發出壹次怒吼，卻感知到來自靈魂的深深疲憊。
　　“我可以告訴妳那個秘密。”
　　“哦，抱歉，妳剛剛說什麽？”
　　貝爾納：“……”
　　卡倫報以微笑。
　　“哪怕妳是光明，但妳依舊沒有資格審判我，因為菲利亞斯當年，信奉的根本就不是光明，他是光明的叛逆者！
　　從我認識他以來，到他們在島上的這些年，我從未在他們嘴裏聽到贊美光明之神，他們只贊美光明，卻沒有贊美過光明之神！
　　我殺他們，不是與光明神教為敵，我是在為光明神教清理叛逆！
　　所以，妳沒有資格審判我，沒有資格！”
　　“那妳有沒有記得，我剛才贊美的，也只是光明，沒有帶上神？”
　　貝爾納：“……”
　　“有些事情，妳無法明白，也無法懂得，哪怕我對妳明明白白的解釋過了，但妳依舊無法清晰地認知和理解。”
　　“所以，妳真的和菲利亞斯是同壹類人？”
　　“是的。”
　　“那妳危險了。”
　　“我隱身於秩序。”
　　“哈哈哈哈哈，妳在套我的話，對不對？”
　　“對。”
　　“但我告訴妳，沒有用的，妳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可怕，妳也不知道他們願意為了殺掉菲利亞斯殺掉妳，付出怎樣的代價！”
　　“嗯，很可怕，燈油，快燒光了。”
　　貝爾納的靈魂，快被烤幹了。
　　“放了我，我將告訴妳壹切，否則，無論妳隱藏得多好，都會有人來調查我的死因，我和他們，有過承諾！”
　　“妳先說。”
　　“妳不會信守承諾！”
　　“是的，我不會。”
　　“他們容許質疑神的人存在，他們甚至容許質疑神的神官存在，但他們不會允許，有取代他們能力的人，走上和他們壹樣的道路！
　　快，熄滅它，我將告訴妳全部！”
　　“妳繼續說，能說多少說多少。”
　　“讓我殺死菲利亞斯他們的，是光明！”
　　“後綴呢？”
　　“熄滅它，我告訴妳，我快不行了！”
　　“不熄。”
　　“神，壹直都存在！”
　　“嗯，我知道。”
　　“神，壹直都看著世間！”
　　“妳可以繼續說廢話。”
　　“諸神，將會降臨！”
　　卡倫目光變了壹下，這是壹個預言，但貝爾納是百年前的人，他提前就知道了這個預言。
　　“是光明來到我面前，讓我殺死菲利亞斯他們，承諾我當諸神降臨時，暗月，將融入光明，我將成為光明的長老！
　　快，熄滅它，熄滅它，我願意將我的這份名額讓給妳，讓給妳！我可以告訴妳時間和地點，不僅我壹個人，還有其他人也得到了承諾！
　　快熄滅它，熄滅它，我會全部告訴妳！
　　否則，
　　這個秘密妳將永遠無法知道，我會將它帶入死亡！”
　　卡倫無動於衷。
　　貝爾納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妳這個畜生！！！”
　　火焰熄滅，不是卡倫熄滅的，而是因為貝爾納的靈魂，已經被徹底炙烤到消散，壹切，歸於平靜。
　　“唉。”
　　卡倫嘆了口氣，站起身，身上的光明神袍消失。
　　他探出手，指向棺材裏躺著的貝爾納，左眼，流轉出秩序的深邃，壹條黑色的鎖鏈從卡倫腳下蔓延而出，覆蓋在了貝爾納的屍體上。
　　“秩序——蘇醒！”
　　上壹次“蘇醒”時，失敗了，因為貝爾納沒死。
　　這壹次“蘇醒”時，成功了，因為貝爾納死了。
　　卡倫感知到自己體內的靈性力量被抽走，漸漸的，貝爾納睜開了眼。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四周，看著卡倫，要知道，他的實力相當於其他家族信仰體系的九級，蘇醒他，將付出十分可怕的代價，且不僅僅是代價的事，更需要恐怖的境界。
　　而卡倫，竟然對他成功地進行了蘇醒！
　　這，怎麽可能！
　　這已經不是光明能夠做到的事情了，絕不是！
　　“您……您到底是誰？”
　　卡倫伸出左手拿起那盞石燈，右手打了個響指，指尖出現了壹團黑色的秩序之火，湊過去，點燃了石燈。
　　隨即，卡倫將燈盞側傾，黑色的以燃燒靈性力量為支撐的秩序火焰傾瀉到了貝爾納的胸口位置。
　　卡倫將燈盞拿到旁邊，重新靠著石棺邊坐下，拍了拍手：
　　“好了，我們繼續。”
　　貝爾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