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渾渾噩噩

　　渾渾噩噩，就像壹個遊魂，盛春成篤篤篤篤地往前走，走到了大門口，他站在那裏，心裏壹派茫然，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方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往左轉還是右轉，他壹時沒有了主意，呆呆地站在那裏。
　　“餵餵，哥們！”
　　有人朝盛春成叫著，盛春成被驚醒過來，透過墨鏡循聲看去，他見壹輛汽車停在自己的左側方，車上的壹個女孩剛剛下車，朝直播基地裏面走去，開車的不是別人，居然是那個余大麻子，余東余首席。
　　“上車上車，哥們！”
　　余東繼續朝盛春成叫著，盛春成趁著崗亭裏的保安還沒註意這邊，迅速上了車，和余東說，走。
　　“還是去景芳五區？”余東問。
　　盛春成說對對。
　　余東笑笑，壹邊啟動車子壹邊問：“又是在拍短視頻？妳們做直播的，就沒有新花樣了，壹個瞎子老翻來覆去拍？哎，怎麽就妳壹個人？”
　　盛春成把墨鏡摘下，把盲人手杖收了起來，不緊不慢地和余東說：
　　“剛剛在裏面廣場上拍了半天，已經散了，我就在想，索性再玩壹把，就當自己是個盲人站在這裏，看看有沒有好心人幫我打車，或者扶我過馬路，沒想到就碰到了妳。”
　　余東大笑：“真會玩，我可不是什麽好心人，最多，只是壹個熟人。”
　　盛春成問他今天生意怎麽樣，余東說：“今天上工遲了，快十點才出來，剛拉了第壹單，從城西拉到了城東。”
　　“怎麽，有演出了，昨晚演出遲了？”盛春成問。
　　“屁，昨晚和老婆吵架了，後來哄到天快亮了才哄好。”余東說完大笑，盛春成說：
　　“真辛苦！”
　　“是是，不過這個鳥日子，也需要發泄發泄，發泄出來，至少對身體有好處。”
　　盛春成朝他豎了豎大拇指，誇他想得開。
　　“別誇我，昨天我老婆還罵我，說我越來越像個開出租的，哥們，妳看我像嗎？”余東問。
　　盛春成看了看他，和他說：“比上次看到的，更像壹點了。”
　　余東哈哈大笑，他說：“也不錯啊，這鬼疫情要是壹直延續下去，我可能還真的就變成壹個職業出租車司機了，也沒什麽不好的，煙火氣十足，現在想想，我都覺得自己原來，就像是壹個穿著燕尾服的憨卵。”
　　憨卵這個詞，讓盛春成禁不住也跟著大笑，沒錯，他覺得這個詞很貼切，自己剛剛前面，也就是壹個憨卵。
　　車到了景芳五區，在小區大門對面這邊街道停下，盛春成問余東多少錢，余東搖了搖頭，他說不用錢。
　　盛春成說，這怎麽可以，從九堡到這裏，也有不少的路。
　　“那又怎樣？我自己的車，我看到個朋友，拉他壹段不行啊？”余東說。
　　人家都把妳當朋友了，盛春成就不好再拒絕，現在時間也已經快十二點，正是吃中飯的時候，盛春成說，那我請妳吃中飯吧。
　　余東說不行，我還要接單呢。
　　“壹直接到晚上，妳今天就不用吃中飯了？”盛春成說，“難得碰到壹個朋友，我請他吃頓中飯就不行嗎？”
　　余東大笑，他說好好，我們去吃飯。
　　余東找了個路邊的停車位，把車停好，兩個人下車，朝前面走，余東問盛春成吃什麽，盛春成和他說，前面過去壹點，有壹家桐廬菜，味道還不錯。
　　“不用不用，我們就吃這個。”
　　余東手朝邊上壹指，人就走了過去，在店裏壹屁股坐下，盛春成只好跟了過去。
　　這其實是壹家早餐店，賣的是蔥煎包子和鍋貼，中午沒什麽人吃這個，店裏空空蕩蕩的，剩下的食材，也是早上剩下的，安安靜靜地躺在平底鍋裏，老板等著有客人來，才會把它們熱熱。
　　余東點了十只鍋貼，十只蔥煎包子，再來兩碗牛肉粉絲。
　　盛春成覺得過意不去，他說，這也太寒酸了吧，我們應該去那邊，喝點酒的。
　　話壹出口，盛春成自己就在心裏罵起了自己，喝什麽酒，別忘了等下還要去陳姐那裏。
　　“這裏也可以喝點啊。”余東站起來，走到了冰櫃那裏，拿了兩瓶可樂回來。
　　盛春成繼續客氣：“還是寒酸。”
　　“可以了，不過是中飯，吃飽就可以，下午我還要拉活呢，晚上需要帶點錢回去。”
　　盛春成看著余東，不明白他這話什麽意思，余東笑道：
　　“妳看我幹嗎？等妳結婚就知道了，女人不管生再大的氣，只要妳有錢拿回去，她就開心了，其他的都是假的，什麽最浪漫？哥們，我和妳說，錢最浪漫。”
　　盛春成心想，這話還是有道理的，丁畫眉不是也這樣嗎？只是，丁畫眉是丁畫眉，這余東的老婆，可也是他們樂團的，是個搞音樂的，難道？
　　“聽妳這麽說，還真讓人絕望。”盛春成說。
　　“怎麽了？”
　　“這話，要是像我這樣的人說，不奇怪，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余東看著他問。
　　“可是妳是拉小提琴的，是音樂家啊！”盛春成說。
　　“我算屁的音樂家，前面就和妳說過了，壹個穿著燕尾服的憨卵，從小就被銅臭熏著呢。”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我記得清清楚楚，小時候家裏境況壹般，妳知道學琴有多貴嗎？為了讓我學琴，我媽媽經常會去給我借學費，要是沒有學費拿去怎麽辦？老師會當場叫我滾蛋，沒人會教我，後來考上了音樂學院，每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也是東拼西湊的。
　　“在學校裏，別人拉的都是幾萬十幾萬壹把的小提琴，我壹把五千多的，還是父母咬咬牙，因為我要上音樂學院了，狠狠心才給我買的，剛開始的時候，我都不好意思拿出來，後來是壹聽他們拉琴，我才勇氣來了，妳知道為什麽？”
　　盛春成搖了搖頭。
　　“他們拿著幾萬十幾萬的琴，都沒有我拉得好，那個時候，我可得意了，心想，別說五千，我就是拿把五百的琴，都比妳們這些貨強，妳們這些貨，真是糟蹋了琴，我這才自信心來了，人有了自信，就無敵了。”
　　“妳是個天才。”盛春成說。
　　“屁個天才，也是被我媽打出來的，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媽媽年輕的時候，上山下鄉，跟人學過小提琴，在他們公社，算是拉得最好的，就以為自己有這個天賦，後來可以高考了，跑去考音樂學院，結果考了三次，三次都是第壹輪就被刷掉了，巨受打擊。
　　“她不覺得是自己拉得不好，而是那些老師有偏見，自己沒能上音樂學院，就把她自己沒能實現的夢想，寄托在我身上了，全家人都反對我學琴，就她壹個，壹定要我學，還要學好，學不好就壹頓胖揍，我就是這樣被揍出來的。
　　“我現在都不敢把我真實的情況，和我媽媽說，每次通電話，我都和她吹噓說自己又去哪裏哪裏參加了演出，排練又怎麽怎麽樣，和她說，這次又要上拉赫瑪尼諾夫了，要是我媽媽知道，自己千辛萬苦，揍出了壹個出租車司機，大概反應比我老婆還要大，都會吐血。”
　　余東說著，又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