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四章：劍靈之泣

　　寧長久劍上寒芒掠地，照得遍室生光，他素衣的身影立在層層遮掩的光裏，宛若置身冰雪洞窟之中，其間光芒反復折射，落上白衣，於偏深色的堂中裏立著，如夢似幻。
　　他的足邊，於紫庭境而言堅不可摧的地磚上，泛起了幾道細細的，泛白的劍痕。
　　柳希婉看著他，神色復雜。
　　她視線向下，看著地上的披風，又看了看自己起伏的身體曲線，她這身緊致的衣裳雖便於戰鬥，但卻是師姐逼著她穿的，似乎是要她認清楚自己的性別，所以柳希婉平日裏也用披風遮裹著身軀，包得嚴嚴實實，尤其是看到寧長久之後，更覺得自己此舉明智。
　　不曾想第壹次對招後，她的披風便被挑落在地了。
　　正如寧長久所言，勝負未分。她不過是小輸了半招，還有很多技藝劍術未曾施展。
　　只是失了披風，就好像被剝了衣裳似的。哪怕對方沒有看向自己，她雪白的臉頰上亦泛上了淡淡的胭脂色。
　　“我這是男扮女裝！”柳希婉強詞奪理地解釋道。
　　寧長久無奈道：“知道了，西天公子。”
　　柳希婉深吸了口氣，道：“妳的劍術進步確實很大，超乎了我原本的預料，很好。”
　　寧長久終於轉過了頭，目光緩緩地落在她的臉上，然後輕描淡寫地掠過了她的身軀。
　　少女本就以富有神性的白銀之間為本，身軀自也帶著巧奪天工之美，纖腫相宜之間，少女緊衣下的細腰尤為矚目，僅是目光落上，那蜿蜒的曲線便似蘊含的彈力驚人之美。
　　寧長久平靜道：“妳也超乎了我的預料。”
　　柳希婉總覺得他另有所指，她站直了身子，握劍玉立，短發在劍風中淩亂飛舞，劍刃輕輕的振動裏，已有雪白的氣流卷起了螺旋形的煙跡。
　　“妳少在我面前裝冷靜，惺惺作態的，妳心理活動多豐富，我可比任何人都清楚。”柳希婉看著他平靜的臉，想用指甲給他掐爛。
　　寧長久笑了笑，道：“既然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那想來柳公子是信心十足的了。”
　　柳希婉閉著眼沈思片刻，腦海中回憶著寧長久方才的壹劍，她睜開眼，眼眸更徹亮了幾分，道：“全力出手吧，可別讓我失望。”
　　寧長久緩緩舉劍，劍尖遙指柳希婉。他嘆息道：“妳還沒明白麽，此時此刻，不是妳來探我虛實，而是我在試妳深淺。”
　　話語間，寧長久劍鋒壹轉。浩浩長風自衣帶與衣袂間飄出，凝為白鱗蛟龍，繞著他周身旋轉。劍鳴聲亦如壹道道古奧龍吟。
　　柳希婉的上空，霎時虛空開裂，降下蒼雷。
　　少女擡眸望去，瞳孔微縮。
　　……
　　……
　　古靈宗外，今日來客不絕。這些人皆來自距離古靈宗較近的附屬宗門，他們來獻上各自宗門所持的權柄。
　　原本自古靈宗遭逢大難之後，其余許多不小的附屬門派已生出異心，古靈宗要收回權柄的令雖下達，卻沒有什麽反響，大部分人還是選擇了觀望。
　　直到司命施展雷霆手段，將其間壹個想要自己聚起勢力與古靈宗奪權的宗主釘死於雷崖，又將那壹宗的宗主大殿信手而毀，殺雞儆猴之下，眾人才對這位新宗主的狠辣後知後覺，壹個個噤若寒蟬，再不敢造次。
　　九幽殿中垂著壹塊白紗大幕。
　　大幕阻隔在奉獻權柄者與寧小齡的中間。
　　那些前來交回權柄之人，心驚膽戰地來到殿中，與白紗大幕上看見了傳說中信任冥君的身影——那是壹個大得幾乎充斥了整個殿堂的狐影。
　　狐影九尾飄蕩，如搖曳的幽冥獄火，哪怕隔著壹塊帷幕，依舊懾人魂魄，不敢再多看壹眼。
　　原來這就是信任的冥君大人麽……
　　只是傳說冥君大人是羽蛇啊，這……怎麽會是壹只九尾天狐呢。
　　不過這只九尾天狐如此巨大，不知修道多少載，若它能再續冥國斷絕千年的香火，或許也是他們得以雞犬升天的機會。
　　各大宗門的代表之人壹壹交付了權柄。
　　司命立在帷幕之前，她披著神袍，帶著妖狐面具，面具下露出的瞳孔猶若寒冰。
　　此刻，這位黑袍女子在他們的心中已宛若殺神，妖狐之下的臉，不知該是何等的猙獰恐怖。
　　眾人交過了權柄後，立成了壹排，他們低著頭，私下裏面面相覷。
　　時間緩緩流逝，許多人道心不穩，額角已滲出了細密汗珠。
　　“偉大的冥君大人，這是您王冠的殘骸，請您過目。”司命輕輕舉起了手，將手中的權柄緩緩拋起，那些權柄的碎片好似壹株株蒲公英的種子，越過了高高的帷幕，飄向了其後漆黑的影。
　　這位殺神般的女子隊帷幕後的神狐似極為謙恭尊敬。
　　神狐接過了權柄碎片。那巨大的影子是搖晃在每壹個人心頭的恐懼。
　　等待了許久，神狐才緩緩開口：“是冥國的遺物，他們沒有欺瞞於我。”
　　司命聞言，輕輕點頭，她回過頭，看向了眾人，道：
　　“冥君贊賞妳們的誠實。諸位，請回吧。”
　　眾人這才如釋重負，但他們強忍了扭頭就走的心思，壹個接著壹個對著司命行禮告辭，直到出了大殿才敢加快離去的腳步。
　　所有人都離去後，九幽殿重歸清幽。
　　帷幕上巨大的狐影後，少女如釋重負的嘆息聲傳了出來。
　　司命輕輕揮手，帷幔垂落，高大的狐影消失，其後的少女狐貍終於露出了真容。
　　紅白相間的小狐貍坐在椅子上，小小的壹只，她乖巧地看著妖狐面具的女子，眨了眨眼，毫無威嚴可言。
　　司命問道：“做神明的感覺如何？”
　　寧小齡想了想，道：“從外面看應該是挺威風的，只是要是讓他們知道躲在後面的是這樣小壹只狐貍，怕是要笑話死。”
　　司命淡淡道：“妳多適應幾次便好了，妳首先要讓自己都相信，自己便是頂天立地的九尾天狐，是妖界至高的存在之壹，妳只要自己信了，何懼他人不信？更何況還有姐姐替妳鎮場子呢。”
　　寧小齡低著頭，弱弱道：“謝謝司命姐姐壹直幫我呀。”
　　司命解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張顛倒眾生的容顏，她順著階梯而上，在寧小齡的身邊坐下，寧小齡會意，立刻跳到了她的肩上，將軟噠噠的身軀圈繞在了女子的脖頸上。
　　“真乖。”司命撫摸著狐貍的尾巴，笑意淺淺。
　　寧小齡是很懂審時度勢的，她立刻收好了尖銳的爪子，手掌按在司命的肩頭，輕輕地給她揉了起來。
　　如今司命姐姐可是處於此處最頂端的惡霸，無人敢招惹她。她和師父曾經密謀過反叛，她引開司命姐姐的註意力，然後師父施展奴紋鎮住她，逼迫她再繪下壹個奴紋。可惜她們的計謀被輕易識破，功虧壹簣不說，師徒二人還被壹起施加了懲罰。
　　如今師父也沒了逆反之心，乖得像個小侍女，臥薪嘗膽忍辱負重，只等師兄回來了。
　　“不知妳師兄現在到哪裏了。”司命忽然說道。
　　正想著師兄的寧小齡心頭壹驚，還以為自己要等師兄給她們報仇的想法被洞悉了，她尾巴壹顫之後才緩過了神，低聲道：“我哪裏知道呀，不過師兄這麽努力，應該很快了吧。”
　　司命掐了掐手指，道：“這都過去壹個月有余了，天榜竟還未有任何消息，寧長久在我面前倒能逞威風，真要做起事來實在不像男人。”
　　寧小齡聽著她詆毀師兄，心中默默地記下了壹筆，嘴上只好附和道：“嗯嗯，下次師兄回來了，我幫妳說說他。”
　　司命微笑道：“妳師兄進展這麽慢，興許是被什麽漂亮小姑娘給拖住了呢，壹時間溫柔鄉中樂不思蜀，講她危在旦夕的小師妹都給忘了。”
　　寧小齡嘟囔道：“那也不是小齡該擔心的事情呀，師父和姐姐就壹點不擔心嗎？”
　　“我擔心什麽呀？”司命美眸流轉，落到了寧小齡的身上。
　　寧小齡頓感殺機，她可不敢將司命姐姐是師兄三老婆這樣的想法說出來。
　　“三老婆？”司命咦了壹聲。
　　寧小齡柔軟的身軀瞬間僵硬，她再壹次感受到了五道強者的神通廣大。
　　“沒有沒有。”寧小齡立刻舉起了爪子，作投降狀：“不是三老婆……”
　　司命坐在王座上，修長的玉腿輕輕搭著，手臂環胸，氣質微沈，淡淡發問：“哦？妳還有什麽想辯解的麽？”
　　寧小齡知道厄運又要臨頭了，她想了想，試探性道：“是大老婆？”
　　司命已伸出了手。
　　寧小齡立刻誠懇道：“放心，老大姐姐，我師兄向來不近女色的，沒有人能撼動姐姐的地位。”
　　司命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沈。
　　片刻後，九幽殿中傳來小狐貍的叫喊聲。
　　……
　　天榜，號令樓，劍氣充盈。
　　如雷的劍氣像是不熄的怒火，那是寧長久振刃之間抖出的劍罡，他白衣如振弦之琴，琴聲裏，如流的劍氣更似胡風颯颯，裹挾著壹卷卷劍罡怒雷，向著少女所在的位置不住地劈落，逼得她靈巧的身影不得不於雷電中交閃騰挪。
　　她似在劍鋒上跳舞，始終難以逼近視野中那襲白衣。
　　而寧長久亦不著急，只是靜立著，左袖之間手指不停地掐動，壹息之內變換十余個不同的劍訣，壹道道氣息各異的小劍當空落下，似壹支支滑過水面的小箭，在空間上擦出距離難平的漣漪，各自展開軌跡，射向少女的身影所在。
　　柳希婉被對方紛亂的劍影遮蔽了視線，她抿緊了群，穩住了劍心，放下了心中的那壹股高傲，只將對方視為比自己更強的敵手來應對，於逆境之中尋求破局之法。
　　她知道，寧長久此舉聲勢駭人，壓迫力極大，但對於自身的消耗同樣嚴重，他雖看上去雲淡風輕，但神識定是緊繃著，搜尋著自己的破綻。
　　既然如此……
　　便賣妳壹個破綻！
　　柳希婉身影騰挪之處，壹道劍雷當空劈落，她刻意半了半分，身軀與劍雷對撞，腳步微微踉蹌，氣息起伏不定，瞳孔中露出了微微驚異之色。
　　果不其然，她在未能躲去這道劍雷之後，壹直悠然立定的寧長久動了。
　　他靜時如山嶽，動時如雷霆。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之後，號令樓內所有積蓄的劍意想在壹瞬間炸開，節節作響。
　　來了……柳希婉神色壹凝，瞳孔化作了雪白之色，其中倒影出了寧長久於重重劍影中的軌跡。
　　咻！
　　寧長久身影如箭射來的前壹刻，柳希婉以壹個鬼魅般的步法與之錯開，兩人拉近的距離又瞬間拉開，柳希婉的劍訣早已在手中掐好，只余最後壹下。她碎步躲閃到寧長久身後之後，劍訣完整。
　　柳希婉的袖間，數道凝為實質的長虹劍意吞吐而出，撞向了寧長久的後背，與此同時，她借著這幾劍的牽引遮掩，手中鐵劍同時遞出，刺向他的後背。
　　正當她以為要得手之際，她心有靈犀般望向了寧長久的手，神色凝重——他的手中沒有握劍。
　　他的劍去哪裏了？
　　思維不過剎那，她下意識地擡頭，壹柄劍不知何時已如神明懸於頭頂三尺，隨著她擡頭的動作壹同落下，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
　　柳希婉心中壹震，足尖立刻點地，身影後撤，驚險地避開了這落下了壹劍。
　　這片刻的分神裏，寧長久已然回頭，左手直接握拳轟出，用那猿妖撼山震嶽的招式，硬生生打碎了那幾道撲面而來的劍氣長虹，與此同時，他右手化掌，帶著與左拳截然不同的柔和，好似仙鶴乘風禦霄。
　　他的手指直接握住了柳希婉刺來的劍尖。
　　這柄劍閣的寶劍受力彎曲，彎成了殘月般的弧。
　　劍刃繃到極致之後，寧長久屹然不動，二指彈開劍尖。柳希婉破境太快，純粹的靈力比拼裏終究落了下風，劍身扳直，其間蘊蓄的力道逼得她身影順勢後退，於號令樓中倒滑出去，撞向身後的墻壁。
　　寧長久順手抓住了那把插在地上的劍，身影追去。
　　兩人之間，劍氣如鞭炮點燃，頻頻炸開。
　　但柳希婉自那懸空壹劍的暗算之後，氣勢被落了下風，此刻被寸寸想逼，腳步很快便亂了。
　　寧長久身影追至之後，並未用劍，而是手掌發力，直接拍在她的額頭上。
　　柳希婉未能避開這掌，身軀不穩，重重地摔在了墻上。
　　寧長久並未追擊，而是立定，緩緩開口道：“不管妳是有意還是無意，破綻便是破綻，潛於水中的魚想故意咬住魚鉤將垂釣者拖入水中？何其蠢也……這是第壹課，懂了麽？”
　　柳希婉看著他高高在上的語氣，心中窩火，她咬緊牙關，低聲道：“陰險小人……”
　　寧長久道：“看來妳還是不懂，再給妳上壹課。”
　　柳希婉神色沈靜，她知道自己稍遜寧長久壹籌，但這個差距絕不會大，只要自己小心謹慎，未嘗沒有壹招制敵的機會。既然寧長久可以跨境擊敗強敵，那自己為何不能跨境敗他？
　　這個念頭壹出，柳希婉劍心更為堅定。
　　她背靠著墻壁，做了壹個守劍之勢。這是劍閣不傳之秘的起手式。
　　寧長久甚至沒有去看她手中的劍。只是停步而立，右手持劍，左手並攏雙指豎立胸前，他的身側，壹縷縷劍氣凝為無柄的劍鋒。
　　劍鋒才壹凝出，便紛紛擲向了柳希婉。
　　這些劍氣角度各異，如狂風中翻舞的葉，循著空靈無跡的弧線，壹壹撲向了柳希婉殷紅的眉心。
　　柳希婉同樣靜下了心，她盯著那些劍。記憶中傳承的殺伐與近年的劍道感悟壹壹湧上心頭，她的周身立刻展開劍域，右手握劍，如握陣中之杵，叮叮叮的聲響裏，寧長久的劍氣盡數被她的劍域彈開。
　　她膝蓋微屈，右足踩上了身後的墻壁，驟然發力。她的身軀如弦上箭矢，瞬息射出，刺向了寧長久。
　　寧長久的劍再次與她對上，劍氣充盈的號令樓上，雪白的寒光不停閃爍，受著劍意波及，高樓方圓數十丈內，再無壹片白雪可以飄入。
　　這壹幕落在了長街上無數人的眼中，哪怕是眼高於天的二師姐都神色微驚。她壹時間竟也無法判斷樓中局勢。若非礙於劍閣規矩，她便要直接無視天榜榜靈的警告，壹步踏入樓臺之上，看個究竟了。
　　樓中，寧長久與柳希婉以劍刃劍鋒，兩道身影時而碰撞時而錯開，壹時間難分高低。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快，哪怕是連綿的殘影都拖成了壹條條行雲流水的線。
　　兩人誰也無暇再放什麽狠話，將所有的心意都壓在了劍上。
　　柳希婉酣暢淋漓地出著劍，壹掃先前被連連壓抑的劍心，密不透風的劍光裏，她的身影如電光穿梭，竟還稍強於寧長久壹籌。
　　寧長久默不作聲，壹邊封劍回檔，壹邊袖中掐訣，擬出壹道道諭劍天宗的劍術。
　　柳希婉對於這些招式再熟悉不過，見招拆招。兩人似心有靈犀，施展著那些彼此都熟悉的招式，鬥得難舍難分。
　　兩人默契的劍招裏，柳希婉壹劍橫掃而過的去勢忽然收住，轉而上撩，挑向了寧長久的胸口。
　　寧長久伸出手，再次以空手接刃，雙指夾住了對方的劍鋒。但此時不同彼時，柳希婉已占得上風，她壹擰劍柄，壓著寧長久的手指，將這氣勢洶洶的壹劍抵向了他的肩膀。
　　寧長久被迫再退。
　　柳希婉欺身而上，乘勝追擊，壓上了全部的力氣。
　　接著寧長久的身影鬼魅般消失，她壹劍落空，壹個趔趄，身軀險些再次摔倒。
　　柳希婉的劍身中，映著寧長久的身影，他接著鏡中水月遁入劍中倒影，在她壹劍落空之後於原地出現。
　　此刻的原地已是柳希婉的身後。
　　柳希婉此刻終於感同身受做寧長久的對手是什麽感覺了……哪怕她明知他會這樣的招式，依舊猝不及防……這都是哪裏學來的陰損招式？！
　　壹劍落空，柳希婉料準了他會乘勝追擊，直接反身壹劍預判他的劍招。
　　但寧長久卻已不在身後。
　　壹道風從眼側掠過。
　　柳希婉的肩膀忽然壹沈。
　　寧長久的手已按在了她的肩上，他五指如鉤，按著少女的香肩，指間註力，只聽撲通壹聲，他直接將這個劍靈少女摁跪在了地上。
　　柳希婉雙手握劍支撐身子，銀牙死咬，發出了咯咯的聲響。但掙紮之下，雙膝還是觸到了地面。
　　“我的破綻不是破綻，而是陷阱。這是第二課。”寧長久淡淡說道。
　　寧長久說第壹課時柳希婉還思考過他話語的道理，但此刻她卻發現，對方分明是在純粹羞辱自己。
　　她對於劍閣的名譽什麽的，其實看的不重，畢竟她才入閣半年，哪來那麽大的歸屬感，無非是有點害怕二師姐罷了……畢竟自己現在還打不過她。
　　但她不想輸給寧長久！
　　她要證明自己已出於藍，寒於水，她要證明自己的強大，而不是被對方像小孩子壹樣放肆訓誡。
　　寧長久感受到了掌下，少女的殺機驟然卷起。
　　“這是我壹直想給妳看的壹劍。”
　　少女忽然伸手，猛地握住劍身。
　　劍刃割掌，指縫間，血珠滾落。
　　身下，似有烈陽出於東山，徐徐浮空，朗照群山，大放光明。
　　這是天諭劍經！
　　寧長久不敢相信這是天諭劍經這暗殺之劍展現出的氣象，但那無比熟悉的劍招依循的，分明就是劍經的軌跡！
　　這是劍靈真正壓箱底的招式，是她的大道根本！
　　成為之後，參悟半年，她已將這壹劍脫換了表象！
　　少女沒有去握住劍柄。
　　她手中的劍雖是名劍，卻又哪裏比得過她自己？
　　她才是世間最絕世的那把！
　　這壹刻，柳希婉心生明悟，劍心更徹亮了壹分，虹光吞天。
　　這是她第壹次出這壹劍，意義深遠。
　　寧長久身影已飄然後退，後退之間，他的周身之側，無數的光影變幻萬千，那是他壹生所學的道法，此刻道法叠出，每壹個都是煌煌燁燁的光華。
　　其間有道門法印，有神靈坐道，有劍宗真意，有虛劍，有冥劍，有鶴劍，有劍聖彈指之寒鋒，有老者垂死之落子，有劍影璨火沖霄而去，有劍氣斂輝向死而生，有修羅舒展三頭六臂，金輝流淌，有劍鳴雷動驚詫百裏，萬火潑漿！
　　壹個月裏，寧長久所悟所感之劍道真意盡出，如真正的神子謫仙，衣衫上諸影溢彩。
　　而柳希婉則是以身作劍，身如漫天銀火，要將寧長久所有的氣勢盡數熔煉。
　　這是她至強的壹劍，是劍道之根。
　　寧長久發出了壹聲嘆息。
　　依舊不夠強……
　　他可以接下這壹劍。
　　但劍靈此劍第壹次出便鎩羽而歸的話，她的劍心將會裂紋無數，此後原本的康莊劍道將崎嶇無比。
　　他嘆了口氣，伸出了手，再次以指抵劍。
　　白袖盡碎。
　　漫天光影炸成了壹團火。
　　柳希婉的劍刺穿了他的手指。
　　兩人所有的招式對撞在了壹起。
　　焰火喧沸、升騰、最終寂滅。
　　寧長久立在原地，臉色蒼白，墨發散亂。
　　少女看著他，又看著自己手，神色震顫。
　　她的指便是她的劍。
　　“妳剛才……妳何必……”柳希婉顫聲開口，眸光戰栗，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本該是要敗的。
　　寧長久笑了笑，無力說話。
　　柳希婉緩緩收回了手指，低下了頭，慘然笑道：“這就是妳的第三課麽？”
　　許久之後，她跪倒在地，她咬著唇，顫聲道：“妳若要對我好，為何先前總以言語激我？妳若要對我差，為何又故意讓我，助我成就劍道？妳……妳幹脆改名叫寧有病吧！”
　　說著說著，她再無先前淩然的傲氣，俏麗的臉頰上，竟有清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