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天外之物

　　四月，寧長久坐在七十二洞天內，合上了大師姐贈送的書卷。
　　他擡起微微泛紅的眼向外望去，窗外似新下過雨，迷迷濛濛的煙雨裏柳色正青，天漸溫暖，冬日已在悄無聲息間過去了。
　　寧長久揉了揉自己的眉角，將書卷中所有的內容記下，閉目養神了壹會兒。
　　寧長久這壹世已二十歲，容貌卻依舊是少年般清秀的模樣，他的臉頰因為疲勞而微微泛白，面部的線條卻是分明銳利，宛若壹氣削成的，泛著淡淡神性。
　　耳畔響起了風吹窗戶的聲音。
　　寧長久睜開眼，眼眸中的金光悄悄然退去，他伸手打開了窗，風吹了進來，與風壹氣來的，還有壹只雪羽小雀。
　　雪羽小雀跳上了他的書桌，寧長久從雀腿上拆下了壹封信。
　　這是趙襄兒寄來的信。
　　這段日子裏，寧長久壹只在劍閣中參悟天碑，始終未得閑暇去往三千世界，於是他們之間便以書信往來，對於他們這樣的修道者而言，這種形式顯然是贅余的，但同樣，這也有著壹種古意浪漫的美感。
　　最初的信裏，趙襄兒會與他說壹些近況，說壹些修道的體悟以及關於朱雀的碎碎念，信中還夾帶著襄兒的畫，那是西國的長煙落日，帶著空闊荒涼的寫意之美。
　　寧長久經歷的事，大都可以被襄兒盡收眼底的，但寧長久回信時依舊會將近來的瑣事和心中的感悟寫壹遍，事無巨細。信的結尾他也會與她追思過往，寫壹些情意綿綿，讓人臉紅的話語。
　　兩人就這樣借著這只送信的雪羽小雀，書信往來了壹陣。
　　今日，寧長久收到了趙襄兒的來信，還未來得及展開，敲門聲又響起了。
　　“進來。”
　　寧長久說了壹句，門便開了。
　　邵小黎穿著梨花白的裙子，抱著壹個石鍋，掂著腳尖小巧地走來，巧笑嫣然，“師父吃早飯啦。”
　　寧長久看了壹眼石鍋，道：“這般不清淡麽？”
　　邵小黎道：“師父這般厲害，當然要過紙醉金迷的生活啊。”
　　寧長久道：“好了，妳放下吧。”
　　邵小黎道：“哼，別當小黎不知道，等會妳又要把它分給劍閣弟子們吃。”
　　寧長久笑了笑，道：“大家都很辛苦啊，理應犒勞壹下的。”
　　邵小黎沒說什麽，來到了他的身邊坐下，她看著那只小雪球般的火雀，道：“這只鳥兒可比血羽君好看多了。”
　　雪羽小雀對她將自己和那紅頭雞相提並論，似很生氣，炸了毛嚶嚶地叫了起來。
　　寧長久嚇唬小黎，道：“小黎慘了，得罪了襄兒的親信，以後見面我可護不住妳了。”
　　邵小黎信以為真，連忙去哄那只小雀。
　　雪羽小雀氣得跳出了窗戶，飛到了外面花樹的枝頭上去。
　　“這只小麻雀脾氣好差勁啊。”邵小黎撇了撇嘴，抱怨了壹句。
　　她看著寧長久手中的信，道：“這次襄兒姐姐又說了什麽呀？”
　　寧長久笑道：“若是給妳看了，那下次見面，死的可就是我了。”
　　邵小黎吐了吐舌頭，“怎麽把襄兒姐姐說得和大魔王似的。”
　　寧長久微笑不語。
　　邵小黎道：“我們這裏離西國也不算遠，師父為什麽不親自馭劍去西國呀，不過壹兩個時辰的路程罷了。”
　　寧長久隨口道：“若去了西國，如何還能靜心讀書。”
　　邵小黎盯了寧長久壹會兒，很小聲地問道：“襄兒姐姐真的有這般厲害嗎？”
　　寧長久敲了敲她的腦袋，道：“好了，別瞎想了，以後有機會，小黎親自去問就是了。”
　　邵小黎冷哼壹聲，表示自己才不上當。
　　她問：“師父，妳的天碑還要讀多久呀？”
　　寧長久道：“白藏年開啟之前應能完成。”
　　邵小黎道：“嫁嫁姐和雪瓷姐最近還在準備春宴，打算等妳出關之後小小地慶祝壹下呢。”
　　寧長久的眸光失神了片刻，他仰起頭，望著外面飄動的雲，說：“好啊。”
　　邵小黎送完了早飯，也為陸嫁嫁與司命帶過了話，等她離開後，寧長久才展開了趙襄兒的信。
　　這壹次信的內容很簡短，只有壹行字：
　　我理解妳。
　　寧長久喉嚨微緊，視線的余光裏，天空中飄蕩的雲似也慢了下來。
　　許久後，寧長久露出了微笑，他不知道此刻襄兒有沒有透過水鏡在看自己，但他擡起了手，對著前方招了招，像是打了個招呼。
　　接著，他開始回信。
　　信寫好之後，寧長久小心翼翼地卷起，塞入了雪羽小雀的腿中，“有勞雪鳶了。”
　　變小了的雪鳶冷冷地啼了壹聲，頭也不回地振翅而去，似在嘲諷他的假惺惺。
　　這是這段時間裏，他們互通的最後壹封信了。
　　……
　　寧長久雖說是閉關，但他的閉關也僅僅是將門關上，期間陸嫁嫁與司命也時常來看他，在他身邊坐著，隨意拿起壹本書看，安安靜靜，就當是伴讀了，只有邵小黎來的時候，屋內會添壹些更生動的氣息。
　　四月是無比安詳的四月，歷經了數場劫難的人間近乎貪婪地享受著這種難得的安靜，世界也已步入了正軌，修道者與凡人皆似外面的春草般欣欣向榮地生長著。
　　臨近四月末時，寧長久再次出關，他似心血來潮，與她們壹同去山野間走了走。
　　山野間遍地盛開著花，芬芳的細風裏，蝴蝶翻飛著翩然的線，從他們的身邊劃過，飛往林野深處。農戶在田間耕種著，小猴子背著柴火，從石頭間跳出，壹蹦壹跳地跑到老人身邊，老人接過柴火，解下葫蘆遞給它喝，小猴子高興得手舞足蹈。
　　壹幕幕場景從前方撲來，又在眼底逝去。
　　寧長久平靜地看過了這些，與三位女子壹同回到了劍閣裏。
　　今日，劍閣還有了新的來客。
　　門外，雪絲銀裙的少女穿著小靴子立著，壹個小姑娘站在她的面前，張開手，攔著她進去，要她出示通行用的木牌。
　　等寧長久他們回來，白藏側過頭，淡淡地瞥了他們壹眼。
　　攔著白藏進門的又是洛小佩。
　　小姑娘惶恐地看著他們，意識到自己似乎又做錯了什麽。
　　“閣主師父……”洛小佩手足無措。
　　寧長久道：“沒事，這位姑娘姓白，是認識的朋友。”
　　“妳才姓白。”白藏冷冷回應。
　　洛小佩讓出了道路，引他們進去。
　　“這麽早就來了？”寧長久看著白藏，問。
　　“不早了。”白藏淡淡回應，她的懷中抱著幽冥古國的兵刃神荼，神荼插在白色的木劍鞘裏。
　　司命蹙眉，“妳這是什麽語氣？”
　　白藏正視著司命：“不是妳們有求於我嗎？”
　　司命持續地盯著白藏。
　　最終，壹物降壹物，白藏的氣勢還是被司命瓦解了，她將神荼抱得更緊，語氣卻軟了下去，“好了，等白藏年開啟，我自會領妳們去往白銀雪宮的。”
　　接下來的兩日，白藏是在劍閣度過的。
　　劍閣頗具古典之美，白藏生活在這裏，有壹種自己是被養在此處的禦貓的感覺。
　　白藏對於司命壹向是能躲則躲，對於陸嫁嫁的態度則是溫和的，不疏遠也不親自，她壹直覺得自己是獨行的猛虎，要的只是活下去，然後在某壹刻震嘯山林。所以平日裏，她對於任何人都充滿了警惕。
　　在她的眼中，她所經歷的壹切都只是任務，她需要這壹樁樁的大事，為自己的存在賦予不朽的意義。
　　四月末，出發的那壹天，白藏懷抱著雪白刀鞘走出劍閣時，卻又發生了壹樁小事。
　　洛小佩再次攔住了她。
　　“這次又有什麽事？”白藏覺得小孩子很煩人。
　　洛小佩是來道歉的，她支支吾吾地開口，卻被白藏打斷了：“沒什麽好抱歉的，妳又沒做錯什麽。”
　　洛小佩低下頭，她從身後取出了壹個東西，遞給白藏，道：“姐姐，這個送給妳。”
　　白藏皺眉：“這是什麽？”
　　洛小佩稚聲稚氣道：“姐姐靠近壹些。”
　　白藏看著小姑娘的臉，勉強提起了壹些耐心，湊近了點。
　　洛小佩取出了壹團綿軟的東西，那竟是壹條新織的圍巾。
　　她踮起腳尖，將圍巾套在了白藏的脖頸上，為她纏了壹拳，然後看著這位極美的姐姐，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白藏楞了壹會兒，她伸出手摸了摸圍巾。
　　圍巾恰好遮住了白藏細頸處項圈似的龍骨鎖鏈。
　　“這都快五月了，要圍巾做什麽？”白藏摸著柔軟的圍巾，話語不冷不淡。
　　洛小佩小聲道：“因為這樣更好看啊。”
　　白藏想著那象征羞辱的鎖鏈，咬著牙，緊捏了圍巾——正是那鎖鏈時刻提醒著她階下囚的身份，她的尊嚴與驕傲在鎖鏈中似不值壹提……她的身子微微戰栗。
　　洛小佩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有些慌張，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了。
　　片刻後，白藏緩緩睜開眸子，她註視著小女孩，問過了她的名字，小女孩拘謹地回答。
　　白藏模仿似地露出了壹個微笑，臨走前輕輕說了壹句：“謝謝妳。”
　　……
　　白銀雪宮裏，邱月坐在王座上，懷抱著天藏的神心，方才，她肆意揮霍了壹番力量，將神國中半數生靈覆滅，讓它們變成靈氣，投入母井裏重新孕育。
　　此刻她有些累了，正在王座上打著盹，曾經對她而言高不可攀的白銀神官與天君，此刻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她的身邊。
　　邱月伸著懶腰，感慨著高處不勝寒與無敵的寂寞。
　　原來舉世無敵是這麽孤獨啊……
　　邱月從王座上立起，走到白銀雪宮之前，駐足眺望浩瀚無邊的世界，她覺得，自己年紀雖小，卻已有了淵渟嶽峙的宗師風範了。邱月對此很是滿意。
　　只不過，神國雖大，自己雖天下無敵，她依舊有壹種困於囚籠的感覺……若是神主可以在裏外世界進出自如就好了。
　　邱月這樣想著，忍不住唉聲嘆氣起來，她心想，反正下壹個十二年還早，不若久久地睡上壹覺，壹睡十二年，那這段看上去漫長枯燥的時間，也不過是彈指壹揮間了。
　　正當邱月想要入睡時，她卻察覺到了什麽，立刻正襟危坐。
　　這是……
　　邱月擡起頭，感受到壹道星光跨越遙遠漆暗的太空，徑直照射了過來，那是……白藏星？
　　十二年這麽快就過去了麽？神國的時間流速和外面不壹樣嗎？
　　短暫的遲疑後，邱月立刻興奮了起來。
　　無論如何，神國開啟對她而言都是值得興奮的事，她已經迫不及待與寧長久重逢了。
　　星光落下，神國洞開。
　　邱月高興地從王座上跳了起來，她拔出了白藏神國的鎮國之劍，對著神官與天君說：“打起精神！又輪到我們守護天道的秩序了！”
　　喜悅中，獨屬於國主的‘全知’能力自然而然地啟動了，邱月可以借助這個能力在極短的時間內知曉神國關閉時外界發生的事。
　　‘全知’的能力剛剛啟動，邱月的笑卻已凝固在了臉上。
　　她擡起頭，不可置信地向前望去。
　　白藏神國外竟站著人！那是壹張張熟悉的臉，帶頭的銀裙女子是……白藏？！
　　邱月嚇得識海壹片空白。
　　他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是白藏帶的路嗎？他們究竟要做什麽？
　　不對！自己在害怕什麽？自己可是至高無上的神主啊，為什麽要畏懼這些卑微的螻蟻？他們膽敢出現在自己面前，不正是自投羅網麽？也省得她去找他們了！
　　邱月握緊了劍，心中天人交戰，她閉上眼，調動著神主著力量，正準備釋放投影。
　　忽然間地動山搖。
　　邱月展開投影的動作被打斷了。
　　“怎麽回事？”邱月睜開眼，難掩驚恐之色，她看著木立在壹旁的白銀神官與天君，怒吼道：“妳們傻站著做什麽？敵人就在外面，快去殺了他們啊！”
　　白銀神官，白銀天君皆沒有給出回應，相反，他們竟跪了下來。
　　他們下跪的方向卻也不是邱月，而是正對著神殿的大門。
　　邱月這才意識到，敵人已經闖進來了！
　　他們是怎麽做到的？神主在神國裏不該是無敵的麽？
　　無數疑問充斥在了邱月的識海，至強的獵人壹下子竟成了被包圍的獵物，她只需要用壹點全知的能力就可以知曉來龍去脈，但邱月渾身冰冷，什麽也做不了，大腦嗡嗡作響好似要開裂了壹樣。
　　在這種眩暈感中，白藏來到了神殿門口，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妳……”邱月張口，幾乎是憑借本能喊出：“妳來做什麽？！”
　　白藏正了正自己的圍巾，道：“這是我的宮殿，我為何不能回來？”
　　邱月盯著她，身體忍不住發顫著，她想試著調動力量進行攻擊，卻發現自己沒有勇氣。
　　寧長久與陸嫁嫁隨後而來。
　　“好久不見。”
　　寧長久看著邱月，做了壹個抹脖子的動作。
　　邱月感覺自己要瘋了，她對著自己狠狠扇了壹巴掌，希望自己只是在做壹個荒誕的噩夢，可這不是夢，她也不會醒。
　　邱月看著他們，大氣不敢喘，她微微冷靜了些，這才想起調動全知的權柄，剎那間，邱月終於明白了壹切……原來神主已被暗主拋棄了，他們都成了拖延寧長久腳步的棄子，神國的力量也不復存在了。
　　怎麽……怎麽會這樣啊？
　　這無疑是壹個晴天霹靂，打得邱月暈頭轉向幾欲嚎啕大哭。
　　可是求生的本能讓她冷靜了下來，她擡起頭，看著寧長久與陸嫁嫁，擠出了壹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爹，娘，我……我是妳們女兒啊，妳們終於知道來看我了嗎？”
　　陸嫁嫁想起了樓船的那次海難，當時她真的被她騙過去了，以至於事後每每想起，陸嫁嫁皆有壹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妳可真是個孝順的女兒啊。”陸嫁嫁淡淡道。
　　邱月保持著微笑，道：“那當然啊，孝順可是我最大的優點了……”
　　“別與她廢話了，殺了吧。”司命已祭出了黑劍。
　　黑劍緊繃弦上，瞬息而發，這柄纖長的劍在真正刺出時宛若黑龍，對著邱月呼嘯著撲去。
　　邱月瞳孔驟縮，千鈞壹發之際，她本能地擡劍去擋，叮得壹聲裏，邱月被巨大的力量掀飛，狠狠地撞到了白銀王座上，她喉嚨壹甜，鮮血吐出。
　　邱月心中無比怨恨，她抹了抹雪，卻依舊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這位新娘親，妳……妳是不是也誤會了什麽呀？我雖然是神主，但不是敵人啊，我臥底於白銀雪宮，就是為了趁機奪取力量，幫助妳們！我……我壹直在完成自己的使命！”
　　“是麽？”
　　這壹次，開口的是白藏。
　　邱月頭皮發麻，她發現，自己無論說什麽，都會得罪壹部分人。
　　而寧長久沒有動手，似乎只是在欣賞自己小醜似的表演……恐懼、羞辱、暴怒在心中糾纏爆發，可她又膽小極了，連發作的勇氣都沒有。
　　寧長久靜靜地看著她，道：“妳不是喜歡弒父殺母麽？我們已站在妳面前，來試試吧。”
　　邱月眨著眼，道：“爹爹，妳開什麽玩笑啊？”
　　寧長久道：“我願意給妳這次機會只是出於無聊，妳若不抓住，那我先動手了。”
　　邱月縮在王座上發抖著，眉目間的神采早已灰飛煙滅。
　　之前，寧長久曾說，六耳獼猴可能是現存神主中最弱的壹位，他當時說那話的時候，甚至沒有將邱月在內。
　　邱月哪怕成了國主，拿到了鎮國之劍，依舊只是壹個狂妄自大的愚蠢小孩罷了。
　　“三。”寧長久開始倒計時。
　　“二。”
　　“壹。”
　　壹的尾音裏，邱月的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憤然拿起白銀之劍，怒吼著沖向寧長久的場景。
　　可那慷慨悲壯的壹幕只是幻想。
　　邱月想到了很多她以前在刑場上見過的畫面……犯了死罪的人被官兵推上臺去砍頭，他們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卻還是木然地走到菜市口，跪下，等待屠刀落下，邱月當時想，伸頭縮頭都是壹刀，為什麽不反抗呢？說不定還能趁亂逃出去。
　　如今她終於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這種情緒……
　　她手腳發軟，壹點反抗的勇氣都生不出來，唯有眼淚不受控制地流過扭曲的臉。
　　寧長久走到她的面前，不費吹灰之力地拿走了神心與洛書，這是邱月最珍愛的東西。
　　寧長久舉起了白銀之劍。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邱月已經嚇破膽了，她不停地喊著，上氣不接下氣：“我認輸了啊，我都不反抗了，為什麽還要殺我？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啊！”
　　慘叫聲在白銀神國中響起。
　　白銀神劍落下，將她釘在了王座上，邱月張大了嘴巴，寒氣從中徐徐地噴出，她的瞳孔中亦布滿了血絲。
　　痛意讓她渾身痙攣，腦子空白壹片，死亡是她最後的念頭。
　　但邱月沒有死。
　　她畢竟是洛書書靈，她死亡之後，洛書也將失去靈氣。
　　這是她能活下來的唯壹原因。
　　邱月也不會因此而感到幸運，此後的歲月裏，她將被永永遠遠地封印在洛書中，再不見天日。
　　白銀雪宮中落下了雪。
　　白藏圍著圍巾，立在滿天飄揚的大雪中，畫面倒是出奇地應景。
　　她望著自己生活了數千年的地方，這裏有著她的王座，也安放了她寂寞似雪的神明之心，如今，所有的壹切都要消失了，白茫茫的世界裏，有的只是近乎蒼白的純凈。
　　白藏將手放到了圍巾裏，似在取暖。
　　“走吧。”司命說：“這裏要塌了。”
　　白藏點點頭，向著白銀雪宮外走去。
　　唯有寧長久立在原地。
　　陸嫁嫁疑惑地回頭，預感到了壹絲不祥，“怎麽了？”
　　寧長久擡起頭，目光跨越了神國白茫茫的大雪，望向了天外。
　　眾人感到奇怪，順著他的目光，壹同擡首望去。
　　最先明白過來的是白藏。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遙遠的天幕外，有石頭拖著長長的焰尾筆直地飛了過來！
　　那是隕石！
　　隕石在越過大氣的時候變成了橘紅色，它拖著數百裏長的火焰沖向了大地，所過之處的虛空盡數扭曲！
　　並且，這樣的隕石不止壹顆！
　　壹，二、三、四……
　　白藏數清楚了！
　　那是整整七顆隕星，它們排著整齊的隊伍，帶著毀滅性的氣息朝著人間撲來了！
　　司命也明白了過來。
　　這些天，她始終覺得自己想漏了什麽，直到此刻，她才醍醐灌頂般想起當初北冥時追殺劍聖的場景——最後要殺掉劍聖時，鹓扶的隕星從天而降，阻止了壹切。
　　既然鹓扶在失去價值後，鹓扶星可以砸向大地，那麽，擁有星辰之力的暗主，能不能操控其余的星星也砸過來呢？
　　這七顆星星，是罪君、白藏、天驥、原君、舉父、冥猙、空獵的星星。
　　它們正朝著塵世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