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初探萬妖城

　　高聳的黑色城墻在身後矗立，攔住了大片的光，城墻上攀爬著的古妖巨獸成了剪影。連綿的房屋構築著深淺不壹的黑色，屋脊的結構帶著獸骨般的森銳，壹眼望去就像壹片長滿了黑色倒刺的山崖。
　　寧長久站在屋檐的陰影下，盲犬妖正沿著街道指著路。
　　“我們這萬妖城，別的不多，就是廟多，大大小小也有幾十座，妳若想去最大的那座……”盲犬妖苦思著。
　　寧長久見他話語遲鈍，問道：“怎麽了？”
　　盲犬妖嘆了口氣，道：“最大的那座，應該就是南妖宮了，只是那座神廟近日關了，不承香火，公子來得不巧啊。”
　　寧長久略壹沈吟，問道：“南妖宮主要供奉的是什麽神？”
　　盲犬妖道：“這我哪裏知道啊？那等聖地，壹炷香能燒掉我壹個月的銀錢，小妖哪敢進去。”
　　寧長久又問：“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有名的廟了麽？”
　　盲犬妖有些不樂意了，他握著手中的杖，觸了觸地，道：“不是說只考我壹個問題的嗎？我現在答上來了，妳是不是該聘我為向導了啊。”
　　寧長久看著它，疑惑道：“妳真的能當向導？”
　　盲犬妖指著自己瞎掉的眼睛，義正言辭道：“我可是專業的導盲犬！”
　　寧長久疑惑道：“哪有導盲犬是自己盲的？”
　　盲犬妖哭喪著臉，道：“那不是更身殘誌堅嗎？妳但凡有些良心也不至於不感動吧？”
　　司命心想他哪來的良心？
　　寧長久正想說話，便見前方又湧來了幾個妖怪，那些妖怪身材大都矮小，有貓妖，有狐妖，有樹妖，還有壹只斷了半截尾巴的猴子精在後面壹蹦壹跳。
　　寧長久不知道它們是做什麽的，但只見盲犬妖已如臨大敵起來。
　　“這是我先找到的客人！妳們懂不懂規矩的啊！”盲犬妖拄著拐杖，厲聲喝止，揮杖想將它們趕走。
　　壹只耳朵很長的銀毛獸貓妖抓住了它的手，冷笑道：“哈哈哈，妳也就騙騙新客人，上次妳帶路，將壹個客人帶入了死胡同，險些誤大事，被打斷了腿，名聲掃地，現在還敢出來丟人現眼？”
　　盲犬妖大聲道：“妳只老鼠都抓不到的野貓少汙蔑人！妳自己還不是盜賊出身，送壹個客人能撈不少油水吧！”
　　“好了！妳們不要狗咬貓了！還是讓我來吧，這裏的每條街，每個洞府，每個山頭我都能說出它的故事，我博學多才，被我領過的客人，可沒有不滿意的。”落在隊伍最後的猿猴精蹦蹦跳跳地舉起手。
　　那是壹只棕毛長臂的猿猴，它頭上戴著個木環，脖頸上也套著木鐲子，它斂著斷尾，滿臉堆笑地看著寧長久，舉薦著自己。
　　壹頭木皮堅硬的妖立刻擋住了它，冷笑道：“呵，妳有個鬼的學識？那些故事哪個不是妳編的？換壹個人就換壹個說法，妳個小神棍壹邊去！若論土生土長，此處還真沒人及得過我！”
　　這幾個妖怪還在吵著，他們轉眼壹看，卻見那對夫妻已不見了蹤影。眾妖面面相覷，爭鋒相對的臉壹下子軟了下來，各個垂頭喪氣。
　　寧長久與司命的身影落在另壹處街道上。
　　他們沿著街道向前走去。
　　“這裏的小妖精可真是煩人，本事不大，卻是聒噪。”司命覆著狐妖面具，淡淡地抱怨著。
　　寧長久道：“都是為了生計，也別難為它們了。”
　　司命看著街道四周的景，目光幽幽。
　　“現在去何處？那座所謂的南妖宮？”司命問道。
　　寧長久道：“初來乍到，倒是不用心急，先摸清萬妖城虛實，確保自己的安危再說。”
　　“嗯。隨妳。”司命應了壹句。
　　兩人繼續向前，過了壹大片低矮的、瘦骨嶙峋似的木瓦屋子，前方便是壹片森嚴的高臺神殿，神殿之外，有許多身披古袍的妖怪直立著，向裏面走去。它們或捧著香爐，或持著玉笏，看上去卻有上朝的架勢。
　　兩人繞過了那方佇立於中間的神殿。方壁攢尖的殿旁，是環了三面的水池，水面在銀亮起伏的光中飄著幽霧，泛著墨色，時不時有水泡咕嘟嘟地冒出，總給人壹種深水之中囚禁魔鬼的感覺。
　　河邊立著數個龜趺，其上經文古奧。
　　寧長久與司命來到河邊，看著湖水。
　　司命道：“這湖陰氣太重，想來沈屍無數。”
　　寧長久道：“湖中倒是有不少魚。”
　　司命蹙眉道：“屍體餵魚，再將魚兒養肥了吃掉？怎麽感覺有些多此壹舉了。”
　　寧長久立在司命的身前，背脊忽然壹涼，總有壹種要被司命推下去餵魚的感覺。
　　他看了壹會兒，問道：“這與幽冥有關麽？”
　　司命道：“無關。妳真當自己是天命之子？想找什麽都能輕易尋到？”
　　寧長久笑道：“我當然不會這般以為，但說不定妳是呢？”
　　“我絕非天命之子。”司命斬釘截鐵道：“我司掌的，便是天命本身。”
　　寧長久看著她傲然的雙眸，想起她昨夜做的夢，笑了起來。
　　司命冷哼壹聲，繼續向前走去。
　　同為初春，萬妖城的風卻比外面更生冷壹些，若外面的世界是壹幅彩繪的山水畫，那萬妖城便是壹幅黑白水磨描繪的衰落之城了。
　　這座城的第壹層並不算大，走過了林立的屋樓後，便是壹片夯土為地的荒野，兩邊的山巖上長滿了白色的草，像是老人的頭發。
　　荒野之中散居著幾個部落，這些部落族人大都是壹些地位低下的妖精，它們看上去壹個個尖嘴猴腮，骨瘦如柴的。而它們的屋子後，圈養著許多的雞鴨，那些雞鴨在籠中躁動不安地跳著，似是在抗爭什麽。
　　“今日好像是萬妖城神殿的靈測日。”司命說道。
　　寧長久在來的路上確實聽到有人在聊這個。
　　“什麽是靈測日？”寧長久問。
　　司命答道：“和人壹樣，人間能成為修道者的鳳毛麟角，最為多數的，還是普通人。所以弟子入宗門之前，總是有考核的。妖也壹樣，它們從野獸家禽變成妖怪，同樣需要壹個過程。”
　　寧長久問：“那些雞鴨都必須做靈測？”
　　司命點頭道：“嗯，通過靈測的便留下，通不過的就殺掉，如此而已。”
　　寧長久嘆息道：“能成為人真是壹種幸運。”
　　司命道：“人又何嘗不是野獸？人吃人是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歷史。唉，凡土生靈，壹丘之貉！”
　　寧長久反問道：“妳們神靈就是完美無缺的了？”
　　司命道：“如妳所言。”
　　寧長久看著她完美的身段，道：“那妳們神靈確實很造福人類。”
　　“無恥之徒！”司命看穿了他的齷齪念頭，不再理會。
　　她雙手環胸，冷著臉繼續向前走去，縮地成寸之間，兩人的身影幾乎是閃爍而前的。
　　穿過了許多各憑本事雜亂生長的樹，黑袍與白衣便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
　　盡頭是壹片深淵。
　　深淵鬼霧環繞，按照當地妖怪的說法，這些深淵下，囚禁的都是曾背叛過妖族的罪人。
　　“前面可別再往前走了。”懸崖邊的壹間屋子外，壹個老嫗正曬著破衣裳，她好心提醒道：“再往前，可就接近內城了，老妖怪無數，妳們若沒些通天的本領，還是趁早回頭吧。”
　　“前面就是內城了？”寧長久問。
　　老嫗道：“嗯，過了這片霧就是了。”
　　寧長久道：“多謝老婆婆提醒。”
　　老嫗冷笑壹些，道：“年輕人都壹個樣，就沒有壹個勸得住的。”
　　寧長久略帶歉意地笑了笑。卻見老嫗不再說話，蹲在門口，化作了壹棵古樹。
　　寧長久在山崖前停下，他凝視了壹會兒，然後與司命順著壹旁的棧道向壹側走去。
　　萬妖城雖命名為城，本質上卻還是用城墻圈起的天險之地，除了最初的，規模只有人間皇城大小的城市，後方便是高聳的群峰與深淵了，壹塊塊巨大的，斷裂的峰石上，隱約有著建築物的模樣，那些山峰泛著不同的顏色，明確地分割著交界線，像是壹座又壹座的王國。
　　司命本想習慣性地畫壹道虛劍，禦劍而去，卻被寧長久按住了手，輕輕搖頭制止。
　　“只是說不可佩劍，未說不可用劍招，何必如此小心？”司命有些不悅：“還有，把妳的手拿開！”
　　寧長久松開手，道：“等摸清此處妖王的底細，再動劍不遲，不必去惹不必要的麻煩。”
　　那些妖王當初皆與聖人壹同征戰，能活下來的，定是妖法通天的存在。
　　司命冷哼壹聲，對寧長久長期以來的指手畫腳之舉頗為不悅。
　　“算了，依妳就是。”司命冷冷說道：“若是耽誤了小齡，到時候可莫要追悔。”
　　寧長久看著她冷冰冰的眼神，不由再次想起她昨夜做的春宵之夢，那微微痛苦的模樣和唇齒間的低吟……哼，刀子嘴豆腐心。
　　司命看著他臉上忽然泛起的微笑，心中不由泛起寒意：“妳又在胡思亂想什麽？”
　　寧長久說道：“沒有，只是覺得這狐貍面具與妳很般配。”
　　司命冷笑回應道：“妳這張人面和妳的獸心也挺般配的。”
　　“……”寧長久竟無話反駁。
　　司命終於旗開得勝，唇角輕輕勾起，她緩緩地走上棧道。
　　天空下光線昏暗，山道間鬼霧彌漫，她系著狐妖面具向著深處走去。
　　寧長久看著她的背影，跟了上去，卻不知為何，總生出壹種她在漸行漸遠之感。
　　他打亂了紛擾的思緒。
　　兩人順著絕壁邊的棧道走著，眼前的鬼霧時濃時淡，山壁上爬滿了墨色的苔，時不時有墨綠的壁虎從上面竄過，鬼霧時不時糾纏成壹張張人臉，驚悚地盯著這兩個外來人。
　　這些霧妖不會致命，只是吸食壹些人身上的靈氣，好似雁過拔毛。但它們出於本能，沒有壹個敢於靠近司命。
　　棧道的盡頭，是壹片開闊的林地，林地中有幾棵數百年的老樹，老樹的下端幾乎都已枯死，上半部分卻還生長著黑色的夜，壹條蟒蛇掛在樹上，好似吊死的屍鬼。
　　樹下，壹個老翁正在與自己下棋，那老翁除了鬥笠和蓑衣，其余的軀體都是由黑色的霧氣凝成的，他盯著棋盤，陷入了沈思。
　　寧長久與司命走過之際，老翁被驚動，擡頭望向了他們。
　　“妳們是誰啊？”老翁問道。
　　寧長久道：“來萬妖城的客人。”
　　老翁搖了搖頭，毫不客氣道：“近年，來萬妖城的客人可是越來越少了，妳們是有什麽圖謀吧？”
　　寧長久嗯了壹聲，道：“我們是來找人的。”
　　老翁道：“找誰啊？”
　　司命搶先問道：“妳又是誰？”
　　老翁道：“我是霧妖王，掌管此處的鬼霧，官職不大不小。”
　　司命問：“此處可有自稱鬼皇的？”
　　老翁皺了皺眉，道：“鬼皇？倒是不曾聽說。應是內城的大妖吧……”
　　寧長久也並未指望得到結果，道了聲謝，隨著司命壹同離去。
　　霧妖王坐在古老的大樹下，擡起頭，看著上方垂落的蟒蛇，隨手落子，他輕聲嘆息道：“棋盤上下棋才講次序，世事為局可不講究這些，這棋盤既無推演之功，要來何用？”
　　他說著，將壹粒棋子拍上了棋盤，棋子破碎，化作了壹只厲聲尖嘯，七竅流血的麻雀，麻雀整了整翅膀，死去。
　　迷霧是壹道局，道行稍差者便會困在其中，始終回到原地。
　　但這雕蟲小技自不可能困得住司命。
　　過了山崖，寧長久向前望去，鬼霧淡去了許多，天光之中，幾座大峰巍巍峨峨，如直立雲霄之劍。
　　“七絕崖。”司命回身望去，看著崖壁上如赤蛇糾纏的大字，喃喃說道。
　　寧長久正要繼續向前，司命卻開口道：“我累了。”
　　“嗯？”寧長久回頭，很是疑惑。
　　司命說著，跨出了壹步，直接騰雲過霧，到了對面的山頭。
　　寧長久摘過壹朵雲，以馭劍之術馭雲，幾息後才來到她的身邊。
　　“我們可不是來賞景的。”司命說道：“先尋壹個地方落足，然後抓頭妖怪，將此處地方盤問壹遍，能逼著畫張堪輿圖最好。否則，按我們這個速度走，回去的時候，怕是小齡屍體都涼了。”
　　寧長久雖有自己的考量，卻也同意了司命的觀點：“嗯，但抓妖怪就算了，此處畢竟萬妖城的地盤，惹來眾怒不好。”
　　司命問：“那妳去勾引壹頭女妖怪？”
　　寧長久認真地想了想，道：“我不好這壹口。”
　　司命說道：“那妳還整日惦記著狐貍尾巴？”
　　寧長久辯解道：“這……不壹樣！”
　　司命哂道：“葉公好龍。”
　　寧長久嘆了口氣，總覺得這些天司命用許多寓言成語諷刺過自己了，哼，班門弄斧！他暗暗盤算著，想著某天將這些成語光明正大地還回去。
　　最終，寧長久也未能勾引到女妖精，不過這些落於山峰上的城還算規矩，寧長久與司命入城之後，便在壹家店中買到了壹整幅完整的堪輿圖，這張圖上，標註了各大山峰的峰名，以及山峰之下，那些聚居小城的名字。店中唯壹的要求，便是不允許將此圖帶出萬妖城，否則也會壞規矩。
　　“這張圖是靈筆繪制的。”司命說道。
　　“靈筆？”寧長久疑惑。
　　“上面的畫能留在紙上，卻無法留在妳的記憶裏。”司命道：“簡而言之，便是閱後即忘。”
　　寧長久收好了堪輿圖，兩人並未著急去搜尋，而是先找了個客棧落足，客棧的色調雖黑暗了些，卻也還算幹凈，寧長久與司命走過了鋪滿黯淡彩繪的長廊，來到了道路的盡頭，打開了房間。
　　司命解下了面具，別在腰間，她走到窗邊，打開窗，目光向下望去。
　　“萬妖城倒也有不少人。”司命說道。
　　“人？”
　　“嗯，妳來的時候沒有感覺到麽，很多人身上是沒有妖氣的。”
　　寧長久確有感知，卻只以為是他們隱藏得好。
　　司命說道：“萬妖城是妖怪的凈土，但這雄城之中多深山，卻也是壹些人族罪人逃遁的絕佳之處，他們只要不破壞萬妖城的規矩，便不會被逐出去，倒是可以茍延殘喘過壹生。”
　　“原來如此。”寧長久受教點頭，道：“以後若被追殺，倒是可以逃到這裏。”
　　司命冷冷回應：“別癡心妄想了，神靈高座，壹覽無遺。我若要追殺妳，妳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沒用處。”
　　寧長久笑了笑。
　　司命從窗邊回神，望向了陳於案上的梳妝鏡，微微蹙眉。只見那梳妝鏡前置著壹個果盤子。
　　“這是照心鏡。”司命說道：“這在外面可是稀有的寶物，在這裏倒是隨處可見。”
　　“什麽是照心鏡？”寧長久問。
　　司命坐在鏡子前，取過了壹個果子，道：“妳只要拿刀削果皮，將果皮完整地削下，便可以在鏡子中看到自己意中人的模樣。”
　　寧長久好奇道：“為何要削果皮？”
　　司命道：“因為果皮容易削斷，所以人會格外地小心翼翼，格外地專註，妳的精神便會凝聚在鏡子裏，為鏡子所知。”
　　司命說完，揚起了果刀，笑問道：“要不要試壹試？”
　　寧長久道：“這還用試？”
　　司命問：“妳怕是不敢吧？”
　　寧長久問：“鏡中人，除了自己，其他人可以看到麽？”
　　司命道：“放心，看不到，我不會和陸嫁嫁或趙襄兒告妳的狀的。”
　　寧長久道：“那也算了。”
　　“為何？”司命問。
　　寧長久平靜道：“我怕鏡子裏塞不下這麽多人。”
　　司命陰沈道：“不要臉！”
　　寧長久問：“妳要不要也試試？”
　　司命冷哼道：“我不必試，神根本不愛世人，壹面粗制濫造的鏡子，哪能照出我的心？”
　　兩人很有默契，誰也沒有去照。
　　寧長久取出了那幅堪輿圖，道：“我們先商量壹下路線吧。”
　　司命在他身邊坐下，壹道看圖。圖卷上，大大小小的山峰都標註好了名，這圖雖是靈筆所畫，但司命若想記住也不是難事，但她沒有這麽做，因為最深處的，萬妖城最核心的地方，被塗抹成了壹片黑色。
　　“嗯，我們現在在這裏，寶象山，嗯……山主應是頭大象。”寧長久道。
　　“離這裏最近的是獅駝山，聽著不似有冥君權柄。但那靈龜不是要妳尋九頭青獅麽，倒可以去看看。”司命說道。
　　“嗯，此事不急，九頭青獅能遇則遇，隨緣就好，不必刻意花費時間去找。”寧長久說道。
　　司命誇獎道：“妳可真是個重承諾的人。”
　　寧長久不理會她的譏諷，繼續道：“獅駝山之後是烏雞山，然後車遲山、朱紫山，還有這……”
　　“怎麽了？”司命看著他的神情，目光落了下去。
　　“女兒山？”司命神色微異。
　　寧長久佯作認真道：“此處倒可以去看看。”
　　司命冷笑道：“壹聽就不是什麽正經的山名。妳若去了，出來怕是骨瘦如柴了。”
　　兩人將這份堪輿圖仔細看了壹遍，規劃好了遊歷所有山峰和谷地的線路，預計七日可以將萬妖城盡數走壹遍，若再尋不到，便想方設法進入萬妖城真正的核心。
　　收好了堪輿圖，天已漸漸黑了。
　　“怎麽只有壹張床？”司命不滿道。
　　寧長久道：“妳又要睡地上？”
　　“休想！”司命冷冷說著，她取來了壹根紅繩，攔在中間，道：“今夜我給妳壹次與本座同榻的機會，但不許逾越過這裏，若是僭越了……”
　　寧長久笑盈盈地看著她，問：“那就怎麽樣？”
　　司命知道奴紋在身，狠話並無太大意義，冷冷道：“那我就告訴趙襄兒！”
　　寧長久心中壹凜，面色卻如常，“幼稚。”
　　兩人在榻上睡下，寧長久睡在線的裏面，司命睡在線的外面。
　　今夜，司命並未做什麽奇怪的夢，似是出於緊張，她的夢也很淺。倒是寧長久，睡得出奇地死。
　　寧長久似乎也做了什麽噩夢。
　　他身軀蜷縮著，嘴唇緊抿，手指緊握，眼皮不停地眨動。
　　“嫁嫁……襄兒……”他輕聲夢囈。
　　司命睜開眼，盯著他沈睡中的面容，疑惑不解。
　　這是做什麽夢了？
　　“襄兒……嫁嫁……”寧長久於夢中重復著。
　　司命看著他時展時皺的眉，恍然大悟，輕聲譏諷道：“我還當妳是夢魘纏身，原來是在做春夢啊。哼，同時喊兩個人的名字，這是在夢中享齊人之福？”
　　司命並無睡意，幽幽地想著。
　　“雪……雪瓷。”寧長久話語模糊，身軀開始顫栗。
　　司命臉色陰沈。
　　哼……
　　雪瓷與我司命何幹？
　　“司命！”寧長久再喊。
　　司命神色微震：“裝睡戲弄我？”
　　她這樣想著，伸出手，覆上了寧長久的額頭……精神很沈，很亂，這是中了魔魅了？不對，怎麽可能有人能瞞著我施展這種術法？除非那人的境界超過了五道巔峰！萬妖過不可能有這樣的妖！
　　寧長久口中低低地重復著幾個名字，話語艱澀。
　　司命正想著，手卻被捉住了，她掙紮了壹會兒，未能抽開。寧長久卻似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司命看著他趨於平靜的面容，也不再掙紮了。
　　寧長久醒來已是清晨。
　　他睜開眼，發現身邊的紅線依舊規整。
　　嗯……自己睡覺果然很規矩。
　　寧長久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心中自語：奇怪……怎麽會夢到師尊？師尊為何又刺了我壹劍……這種感覺好真實，我還以為我又要死了……這是心魔麽？怎麽也斬不滅啊。
　　夢中似乎叫了不少人的名字……應該沒有真的喊出來吧？
　　寧長久想著，擡起頭，正看見司命坐在照心鏡前梳著妝。
　　寧長久靈臺清明。
　　不知為何，他清楚地意識到，照心鏡前的果盤子裏，少了壹個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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