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1章 因果有報……？

　　林三酒隱約明白，為什麽喬坦斯的面色會發苦了。
　　不管對於物財多豐厚的人來說，飛船肯定都是最重要的資產之壹；而飛船中最核心、最不能出差失的地方，無疑是它的發動系統——壹般來說，都是與駕駛艙相連著的。
　　然而此時這艘飛船的駕駛艙，正處於壹個任何飛船制造商恐怕都從沒意料過的情境裏。
　　林三酒走入駕駛艙後不久，就意識到了，她最初的印象出乎意料地準確：這兒充斥著的，不僅僅是壹室翻滾的昏黑雲霧；它就是真正的暴風雨，濃濃厚積著，沈沈地在腳步之間遊移，正處於即將咆哮爆發的那壹線細細邊緣上。
　　壹門之隔的室內，不管是溫度還是氣壓，都真真切切地低了下去，絕不是心理作用。林三酒回想起了暴風雨前，臉上仿佛被蒙了壹層濕布似的困滯感，努力地試著從濕布底下呼吸了壹口氣。
　　她瞇著眼睛看了看，發現墻壁上、駕駛臺上，就像泛開了壹層冷汗似的，蒙著細細的水珠；烏沈沈的雲從角落裏卷過時，她甚至聽見了細微的隆隆聲，好像正在醞釀著小小的雷電。
　　在遍布著精密儀器的房間裏，壹場暴風雨卻快來了。
　　“這……這是怎麽了？”
　　林三酒幾步走上去的時候，人偶師早已重新轉過了椅子，背對著她，仍舊沒說話。他濕漉漉的黑發貼在蒼白脖頸上，連身上皮革與金屬裝飾物都被打濕了，整個人就像是剛從雨水裏走出來的壹樣——假如他走出來了的話。
　　“是那個……雨中都市的副本嗎？”林三酒在他身後隔了壹兩步的距離，盡量放柔聲音，說：“不是說，離開副本世界以後，就不會再……”
　　人偶師壹動沒動，也沒回答。除了最開始微微轉了壹下椅子，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身邊有壹個林三酒。
　　“意識力，”在她的腦海深處，意老師忽然喃喃地說。
　　盡管只有幾個字，林三酒卻也捕捉到了她的意思——那是壹種極為模糊的感覺，模糊就像是當人走在湖岸上的時候，湖深處的水波微微壹攪；明明是不會被五感所捕捉到的信號，她還是察覺到了。
　　原來意識力精進了幾次之後，她現在能模糊感覺到大巫女的動靜了。
　　只不過就算大巫女有了動靜，他也仍然是壹尊塑像似的，似乎完全沒有聽見。
　　從時間上來看，她應該是對自己的疑惑作出了回應。壹邊思考著大巫女可能說了什麽話，林三酒壹邊左右看了看，隨即解除了壹張折疊椅的卡片，在他身邊無聲地坐了下來。
　　越靠近人偶師的地方，風暴前的雲霧就越濃重；她坐下以後，黑沈沈的雲甚至淹沒了她的小腿，仍繚繞著，在膝蓋上壹絲絲地飄卷舒散。
　　林三酒忽然浮起了壹個幾乎毫無根據的猜測。
　　有壹小部分的人偶師，始終隨時做好了準備、要與他自己的存在脫離關系——死亡也好，變成數據體也好，還是成為副本也好，只要不再是人偶師。當他逐漸化作壹片風雨下的沈黑都市時，那壹小塊的人偶師，恐怕是帶著解脫與感激，接受、甚至擁抱了變作副本的命運。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副本沒有徹底對他松手。
　　盡管林三酒想不出來，那種副作用是如何遺留在他體內深處的——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她不明白的事情了。
　　當務之急，是先把他的狀態穩住。
　　從哪裏開始？他之所以會忽然陷入眼下狀態裏，莫非是因為沒找到宮道壹嗎？
　　但是好像那也不對……她在【eBay】上與人偶師通話時，早就知道他沒找到宮道壹了，他那時的情緒盡管稱不上有多好，可也沒到這個地步。
　　找不到宮道壹固然是會讓他失望的，在此之上，卻還有另壹個什麽變故……二人斷開通訊，不過也就是壹天的事，這期間的變故……
　　她看著雨水緩緩地從人偶師面龐上，脖頸上滑下來，黑色皮革上潺潺地閃爍著數道水光，浸沒在暗啞濕結的羽毛裏。
　　林三酒彎下腰，將身態放低了，雙肘拄在腿上，輕聲問道：“妳需要喬坦斯的……是他的什麽能力？”
　　人偶師的睫毛似乎要眨下去，卻在微微壹顫之後停住了。他眼角處的亮粉撕裂開了壹片深紅，像是突然被鋒銳的亮粉交錯著割開了皮膚。
　　林三酒心中壹下子明白了。
　　當她被活生生從飛行平臺上抓上飛船時，飛船壓根就沒有放緩過速度——頭頂高空中剛剛撲來了壹艘飛船，她甚至還沒看清飛船的顏色，下壹秒她就被吸上去了，所以哪怕是以她的身手，她都沒來得及防備。
　　“十萬世界移轉夢”占據了極為廣闊的壹片海面，又是附近人氣最高、最繁忙的地區之壹；飛船從高空中撲來時，卻連停也沒停，就精準無誤地從無數飛行平臺上找到了林三酒——在那個距離上，哪怕飛船有探測系統，也不可能把每個人的面部特征看得壹清二楚；何況是在高速飛行中壹掃而過的時候呢？
　　但是它卻做到了。或者說，飛船上有人做到了這壹點。
　　這種追蹤與分辨目標的能力，毫無疑問屬於喬坦斯——這也是林三酒唯壹壹個能想到的，為什麽人偶師會把他抓在身邊的理由：因為他要利用喬坦斯的能力找宮道壹。
　　“是不是……連喬坦斯也沒找到他？”林三酒見人偶師壹句話也不回答，只好順著直覺和猜測，輕聲說道：“沒事的，他找不到也沒關系。我還在這裏，只要妳有需要，我就不會走……妳知道的。”
　　被黑色皮革領口攥住的蒼白皮膚下，幾乎叫人察覺不到的喉結，微微壹動；但是不管人偶師想說什麽話，都在成形之前，就又消散了。
　　有時候，她覺得人偶師就像是在壹點點地往黑沈沈的淵潭中墜，唯壹壹個能將他拉住的細線，就是“復仇”——這種感覺，明明已經好壹陣子都沒出現過了，但此刻林三酒又察覺到了它的存在。
　　“我會幫妳的，”林三酒低聲說，“妳不信我嗎？哪怕他對我沒興趣，我也會幫妳找下去……”
　　仿佛在忍受著體內某種痛苦，某種與自己的身體相斥的力量壹樣，人偶師忽然緊緊閉了閉眼睛。
　　“妳告訴我，”任何壹點他的動靜，都能讓林三酒看見希望，她最怕人偶師完全封閉起來。“有什麽我不知道，妳都可以告訴我……”
　　人偶師慢慢地轉過頭。
　　“喬坦斯說，他找不到這個人。”他的嗓音與目光壹樣幹涸，每個字都互相摩擦著、擠碾著，仿佛要從窄窄的喉嚨裏掙脫出來，否則就會消失壹樣。
　　“我不明白，”林三酒柔聲說，“就算他此刻不在這壹個世界裏，也不代表妳下次就不可能找到他了……”
　　“妳是不明白。”人偶師重新挪開了目光，低低地說：“在他開始追蹤的時候，我們還站在壹片沒有異樣的土地上。在他得出結論的時候，我們所在之處卻已經被Karma之力給覆蓋了……”
　　林三酒沈默了下去，壹時間好像連心都沈進了腳下黑沈沈的雲霧裏。
　　“妳……妳被Karma之力碰到了？”
　　人偶師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他的沈默，已經足夠讓她得到壹個肯定的答案了。
　　“妳擔心……”林三酒現在全明白了，“妳的業報是……”
　　她沒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