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五章：壹見妳就笑

　　魚躍龍門，過而為龍，唯鯉或然埤雅釋魚
　　傳說黃河鯉魚會在跳過龍門之後化龍，其實，這並不只是壹種美好的幻想。
　　龍門，並不特指哪條瀑布，黃河上大大小小的瀑布，都可以算作龍門。躍龍門而化龍也不只是鯉魚的特權，水族河魚，皆可為之。
　　簡而言之，所謂魚躍龍門，就是魚類通過不斷的攀升瀑布，在劇烈水流的沖擊碰撞下不斷磨練自己，是河魚所特有的修煉方式。在躍過巨大的瀑布後，壹條原本平平無奇的魚，可能也已經磨練成足已當作壹方井龍王的大妖。
　　相比需要經過千年積澱，再度雷劫才能化蛟的蛇類，魚躍龍門的方法，更簡單，卻更刻苦。
　　黃河鯉魚數不勝數。雖然只有七秒鐘的記憶，但它們會跟隨血脈記憶的呼喚，自發的到瀑布下，以躍龍門的形式磨練自己，渴望化龍超脫。
　　壹般來說，只要能在半個時辰之內，躍過壹個相對距離在壹百米以上的瀑布，這條魚就不再是壹條鹹魚，而是壹條有了化龍潛質的魚。當然，在躍過龍門之後，不會立刻成龍，而是蛻變為所謂“金鱗”的高等河魚。之後，還需要妖力上的積澱，再等待壹場規格較高的風雲點化，就能化龍。
　　所謂“金麟豈是池中物，壹遇風雲便化龍”，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然而有壹天，黃河鯉魚中，出現了這樣壹個異類她具有很好的天分，很好的修煉潛質，極佳的素質。在這條魚剛剛成年的時候，就已經躍過了壹條五十米高的瀑布。經過壹段時間的鍛煉，她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成功的攀越壹條大瀑布，化作了金鱗。
　　不巧，金鱗在蛻變之後的沒幾天，就被壹個漁夫補了去。
　　看到壹條罕見的金色鯉魚，漁夫很是驚喜，沒有選擇吃掉，而是把她呈給了縣長在民國，所謂縣長，和土皇帝沒什麽區別。
　　縣長亦覺得這條金鱗很稀罕，愛不釋手，專門定制了壹個青瓷魚缸，放在縣衙裏，讓這金鱗終日陪伴在他身邊。
　　金鱗被關在水缸裏，在狹小的水中遊啊遊，卻再也沒能見過朱門外的風景，再也沒見過養育自己的黃河母親。
　　直到有壹天，金鱗永遠都忘不了那壹天。
　　那天正午，陽光正好，透過天井瀉下來，灑滿了整個魚缸。金鱗心情很好，每天這個時候，是她僅能照到陽光的時候。
　　縣長站在魚缸邊，壹邊灑著魚餌，壹邊逗弄著金鱗。
　　忽然，縣衙的大門被撞開，公堂裏響起了喊殺聲，刀尖碰撞聲，和不絕於耳的槍聲。
　　金鱗很害怕，更讓她害怕的是，隨著盒子炮的壹聲槍響，縣長應聲而倒，整個人栽在水缸裏，鮮血染紅了魚缸。
　　那是金鱗初嘗血食，味道很好。
　　壹個男人走過來，大笑著撈起縣長的屍體，用手中的偃月刀砍下他的頭顱。男人下意識的望向魚缸，正和擡頭觀望的金鱗對視上。
　　“真美。”男人笑笑，看著金鱗充滿好奇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稱贊道。
　　“真美。”金鱗把這兩個字記在心裏，這是第壹次有人和自己說話。而且，她覺得那個男人，也很美。
　　連魚帶缸，四個赤著上身的壯漢，將魚缸和裏面的金鱗抗進山寨。很久以後，金鱗才知道，那個男人是胡子土匪。沒有人想到，壹個胡子，也有養魚的浪漫。
　　她原本以為，自己還會被圈養著，只是換了個自己喜歡的主人罷了，再也沒有得遇風雲的機會。無所謂，她想，只要主人每天能陪自己說幾句話，自己就已經很開心了。
　　忽然有壹天，自己的魚缸被扛起。顛簸了很久，主人把自己捧了出來，金鱗得以看到，萬裏無雲的藍天，和波瀾壯闊的黃河。
　　“去吧，那才是屬於妳的地方。”主人把金鱗捧到臉前，語氣中的溫柔，絕不應該出現在壹個胡子身上。
　　金鱗抖了抖，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抗議。我，哪兒都不去。
　　可惜，主人沒有理解自己的抗議。他溫柔的捧著自己，走到河邊，把自己放歸到黃河裏。
　　金鱗遊啊遊，感受到懷念的黃河水很是高興。但她很快折回頭，遊到岸邊，小腦袋探出水面，看著主人，嘴巴壹張壹合。
　　主人釋然的微笑漸漸消失，變得驚愕，又變得憤怒，大喝道：“快走！再也不要回來！回妳的黃河！再去躍龍門，去化龍！那才是妳應有的歸宿！”
　　金鱗沈入水裏，吸了口氣，再次露出水面。她就這樣探著頭，張著嘴，用僅有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堅定。
　　我哪兒也不去。
　　“嘿！”主人氣極反笑，“妳還賴上我了是不？滾！趕緊給我滾！滾啊！！！”
　　金鱗紮了個猛子，沈到水底，用上渾身的力氣，縱身竄出水面，穩穩的躍到主人懷裏。
　　被濺了他壹聲的水花，主人卻沒有生氣，呆呆的看著懷裏的鯉魚。
　　她似乎在說：“龍門我都躍得，可我就要躍到妳懷裏。”
　　主人忽然不生氣了，臉色柔和下來，輕撫著金鱗金色的鱗片，柔聲道：“好，不趕妳走了，咱們回家。”
　　金鱗很開心，她成功了，再也不會和主人分開。
　　主人對金鱗更好了。回去後，他命小的們在後山挖了個池子，還特意引了壹池黃河水。
　　本想等到冬天，池面凍上以後再另想他法。然而有壹天，主人壹時不察，殺壹個肥羊的時候，鮮血濺進了池塘裏。
　　嘗過壹次人血的鮮，金鱗興奮的遊過來，貪婪的吸食著被染紅的血水。
　　看著金鱗搖頭擺尾的將血水喝了個幹凈，主人啞然失笑，好奇的問道：“妳喜歡？”
　　金鱗在水中打了個圈，以此表示肯定。
　　主人笑了笑，把肥羊的屍體拖過來，割開屍體的頸動脈，大量的人血壹個勁兒的流到池塘裏。
　　她沒想到，主人會那麽寵自己。
　　從那天起，每隔三五天，就會有血水倒進池塘裏。有牛羊血，更多的還是人血。
　　得到了充足的血食，金鱗的生長速度突飛猛進。原本壹尺多長的鯉魚，生生漲到壹米。同時，她對於血食的需求量也不斷增加。
　　在某壹天，她抽打著水花撒嬌的時候，主人終於抵擋不住她的賣萌，往水中丟了壹小塊兒人肉。
　　之後，金鱗每天，都吃得上新鮮的人肉。
　　多年以後的壹天夜晚，風雨交加。
　　金鱗已經不再是那條小魚。她的身子，足有七八米長。原本的魚池拓寬了兩次，才能容得她活蹦亂跳。
　　天空中閃過壹道電光，照亮了整個寨子。人們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雨，奔跑著，叫罵著，呼喊著。
　　金鱗卻很開心，她感覺得到，天上那陰沈的雷雲，在呼喚著自己，呼喚自己騰空化龍，呼風喚雨。
　　下壹道雷電會劈在這池塘裏，她壹生夙願將得以實現，飛龍在天。
　　興奮的金鱗下意識的瞥了眼池子旁邊，主人的宅子就在那兒。窗戶紙上，燭光勾勒出壹個模糊而熟悉的人影。主人在窗邊，不知是在看風雨，還是看自己。
　　金鱗忽然不興奮了，她不想化龍了。
　　就算做了龍王，如果見不到妳，還有什麽意義？
　　可就在此刻，閃電已經落下，劈在池子裏。強光照亮了金鱗的同時，也將滿溢的池水蒸發成水汽。
　　風雨減息，雷鳴漸止。
　　“雨停了。”主人輕聲說著，看了眼屋裏坐著相陪的白凈少年。
　　他知道，金鱗會在這場風雨中化龍。此刻，他的心情很復雜，就像是壹個父親看著明天就要出嫁的女兒為她高興，更多的，卻是舍不得。
　　“總有這麽壹天。”白凈少年抿了口茶，似乎是在安慰主人，“她不可能永遠陪著妳。”
　　“噔噔噔。”門口傳來壹陣叩門聲。
　　主人皺起了眉頭，他明明吩咐過，今天誰也不許來打擾自己。
　　“去吧，說不定是什麽急事兒呢。”白凈少年勸道。
　　主人這才壹臉不快的往門口走去。但當他拉開門那壹刻，忽然楞住，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
　　壹個清秀美麗，不似凡塵的女子，頭發濕漉漉的，滿身是水的站在門口。她的身上壹絲不掛，卻似乎不以為恥似的，毫不遮掩，坦坦蕩蕩站在那裏。
　　“嘿嘿嘿，”女子傻笑著，清秀的臉，卻給人壹種傻大姐的模樣。“嘿嘿嘿！”
　　她不會說話，只會嘿嘿嘿的傻笑。她自己也不知為何，可就是忍不住，壹見妳就笑。
　　“白癡！”主人罵道，卻壹樣忍俊不禁的笑了，脫下身上的大褂，披在她的身上。
　　白凈少年沒有料到會這樣，卻也為二人感到高興，壹樣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妳本該為河川龍王，卻留戀凡塵，不如”白凈少年壹看就是個文化人，已經開始為金鱗起名字，“便喚作塵龍，宋塵龍。”
　　金鱗哪知道的這名字好不好，“唔”的應了壹聲，繼續看著主人，壹個勁兒傻笑。
　　“不好，倒像個男孩兒的名兒。”主人溫柔的幫金鱗擦著身上的水，看著美麗的，卻跟看著小孩兒似的，生不出壹點兒邪念。“改壹下，加個玉字旁，喚作塵瓏，宋塵瓏。”
　　塵瓏傻笑著，任由主人擺弄著。她就這樣看著他，眼裏閃著動人的光采。
　　那個年代對這種感情諱莫如深。
　　是以，很久以後，塵瓏才知道，那縷光采，就是愛情。
　　塵瓏咂咂嘴，看著眼前的宋九月，又看看他身邊丁點兒大的小泠，又傻笑起來。
　　這麽多年了，這孩子，是最像妳的壹個。
　　會講清楚每個重要角色的故事的。因為他們都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