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梧桐

　　壹定要找到它！
　　莫自牢揮劍斬斷壹叢荊棘，繼續前行著。
　　壹路趕來，他白凈的白袍早已沾滿汙垢，臉上是許久沒打理過得胡茬和難以驅散的倦意。頭發亂糟糟的，隨意紮成壹束，若不是特別熟悉的人，誰都不會將這個風塵仆仆的落魄中年男和晉國的壹代宗師聯想到壹起。
　　這片據傳有丹鳳出世的山脈裏，莫自牢已經尋找了壹個多月。在林子裏，他找到了豺狼虎豹，燕雀鳩翎，蛇蟲鼠蟻就是沒有傳言中的大紅鳳鳥。
　　早在幾天前，莫自牢的信念就已經開始有些動搖就算這裏真的有丹鳳現身，拖了這麽久，多半也早已離開了吧。
　　前面傳來窸窸窣窣的水聲，大概有溪流之類的水源吧。莫自牢加快了腳步，打算喝些水，再洗漱壹番，好好放松壹下疲憊的身子。他穿過樹林，壹條小溪引入眼簾，正午的陽光傾瀉下來，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耀眼但卻有些東西，比那波光更為耀眼。
　　“嚕啦啦嚕啦啦嚕啦嚕啦嘿！”
　　溪邊，壹個穿著大紅袍的少女正赤著雙足，踢動著水花，嘴裏哼著不成曲調的幼稚歌聲。明明只有自己，她卻很能自娛自樂，開心的哼著，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在這陽光下，顯得很是愜意。
　　“妳是誰家的姑娘？”莫自牢攏了攏雜亂的頭發，溫和的笑起來。這小姑娘大概十五六歲，正是豆蔻年華，看到這樣可愛的少女，冷漠如他，也很難生不出好感。
　　“欸？”似乎這才註意到有人來此，小姑娘扭過頭，看著風塵仆仆的莫自牢，歌聲戛然而止，小臉充滿了好奇，縮回了浸在溪水中的雙腳，清脆的嗓音道：“大叔，妳是誰？”
　　大叔？
　　莫自牢楞了楞，搖頭苦笑。也罷，自己早就到了被別人叫作大叔的年紀，只是平日裏見到自己的晚輩，無不是小心恭謹，噤若寒蟬，卻是頭壹次聽到這鄰家少女似的稱呼。
　　“大叔是壹個旅人，嗯。”莫自牢笑著，走到少女身邊，席地而坐。“小姑娘，妳又是誰？”
　　那紅袍小姑娘似乎並不怎麽怕生，眨了眨眼睛，笑起來：“我也是壹個旅人呢！”
　　“哦？”莫自牢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孩子，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裏，竟然會有這麽年輕的女孩兒路過？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疑問，直接明了的問道：“妳叫什麽名字，怎麽會旅行至此？”
　　“略略略”少女做著鬼臉，不住的吐舌頭，壹副自己被小看了的不爽表情：“妳壹把年紀了尚能旅行至此，我風華正茂，為何不可？”
　　有道理！
　　莫自牢啞然失笑，連連擺手：“哈哈，抱歉，倒是大叔唐突了。那麽，重新認識壹下，我叫莫自牢，來這山脈裏，是來找壹只鳳凰，妳呢？”
　　“鳳凰？”少女眨眨眼，眼裏的訝異壹閃而逝，繼而回答道：“我嘛叫巧姐兒，至於為什麽在這裏不告訴妳！”
　　笑著點點頭，莫自牢也沒有追問。他只當這丫頭是附近山民的孩子，多半兒於此玩耍，怎可能是什麽旅人。
　　見大叔沒有說話，巧姐兒的眼珠子滴溜溜轉著，嘴角勾起狡黠的笑：“餵！妳看起來很累的樣子，這泉水很甜的，要嘗壹點兒嗎？”
　　“好啊！”莫自牢本就是來喝水的，欣然同意，俯下身子，用手拘了壹捧泉水，飲入口中。
　　冰涼甜美，當真是醴泉！
　　泉水甚好，莫自牢索性挽起袖子，大把大把的撩著泉水，開懷暢飲壹番。待他喝足，卻忽然發現那小丫頭正盯著自己，吃吃的笑，不由得讓他有些疑惑：“巧姐兒，妳笑什麽？”
　　巧姐兒不說話，不知何時又伸進泉水裏的小腳丫撲騰著水花。
　　莫自牢楞了下，這才意識到自己處在溪水的下遊，方才自己開懷暢飲，豈不是喝了這丫頭的洗腳水？
　　他勃然大怒，堂堂壹國宗師，何時受過此等輕辱！手伸向腰間，下意識的想要拔劍，但手剛握住劍柄，看到少女那天真無邪的笑臉，又不自覺的松開畢竟只是個孩子，算了，隨她去吧。
　　“野丫頭！”莫自牢故作慍怒的責怪道：“怎可如此無禮！”
　　巧姐兒笑而不語，不知從哪兒拿出壹顆桐子丟進嘴裏，津津有味的嚼著，還遞給莫自牢壹顆：“喏，大叔，吃嗎？”
　　“不吃！”莫自牢豎起眉毛，黑著臉道：“妳如此侮辱於我，我可不會輕易原諒妳！”
　　“嘁，真小氣。”少女撅著嘴，自己吃掉了桐子，拍拍手道：“好啦！壹把年紀的人了，莫要跟個孩子似的。實在氣不過，我給妳賠罪就是！”
　　莫自牢有些好笑，我堂堂宗師強者，妳用什麽給我賠罪？少女的天真無邪嗎？
　　對上莫自牢輕蔑的目光，少女瞬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阿喵壹般，氣鼓鼓的叫道：“嘿！妳看不起誰呢？這樣，我若是帶妳找到妳要找的那只鳳凰，不光對妳的輕慢壹筆勾銷，妳還得乖乖認錯，叫我壹聲好姐姐，怎麽樣？！”
　　莫自牢差點忍不住笑出聲，壹個小姑娘，口口聲聲說要帶自己找到鳳凰。他也來了興致，便逗弄著道：“哈，妳這小姑娘怎麽帶我找？妳怕是連鳳凰都沒見過吧！”
　　“瞎說！我可是見過的！”少女急了，手忙腳亂的比劃著：“我當然見過鳳凰了！紅彤彤的，個子大大的，尾翎長長的，可漂亮啦！”
　　這丫頭壹副煞有介事的樣子，惹得莫自牢有些好奇，更多的卻還是不相信，便出言擠兌道：“好啊，我答應妳！可妳若是找不到，又待如何？”
　　“妳要怎樣都可以！”巧姐兒叉著腰，壹臉的得意。
　　“這可是妳說的，壹言為定！”莫自牢拘了壹捧水，抹了把臉，利落的站起身：“事不宜遲，這便出發！”
　　巧姐兒畢竟小孩子心性，也急著證明自己，立刻轉身往林子裏走去。
　　跟在她身後，莫自牢看著那蹦蹦跳跳的背影，心裏暗自發笑。畢竟山野孩童，赤子之心。這小丫頭頗為有趣，長得也清秀，若是見著其父母，不如買回去，留在身邊做個丫鬟使用。
　　走了壹陣兒，莫自牢忽然發現，巧姐兒離開溪邊以後，連鞋都沒穿，就這麽赤著腳在林子裏走，不由得訝異：“巧姐兒，妳不穿鞋子的嗎？”
　　“為何要穿？”巧姐回過頭，壹樣滿臉訝異：“要鞋子有何用，不如赤腳輕便！”
　　當真是個野孩子！莫自牢搖頭苦笑，自知勸不動她，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心中留了個心眼，若是日後當買她作丫鬟，當真要好好調教壹番，切不可在外人面前如此失禮。
　　兩人又走了壹陣兒，壹片梧桐木映入眼簾。莫自牢看著華麗的樹冠，有些驚訝他在楚國見過這樹，卻不想晉國身處北方，卻也能長出這種好看的樹木。
　　“累了，歇會兒！”巧姐言簡意賅，停下腳步，找了棵樹杈生得低的梧桐樹，利索的爬了上去，那熟練程度讓莫自牢都為之贊嘆。
　　巧姐兒坐在樹杈上，壹雙小腳丫晃呀晃，不知又從哪兒掏出壹把桐子，津津有味的嚼著。吃了幾顆，似乎按捺不住炫耀的沖動，她居高臨下的看著莫自牢，叫道：“餵，這桐子可甜啦，妳當真不吃？”
　　莫自牢笑著擺擺手，找了塊石頭坐下。看著枝頭怡然自樂的少女，他忍不住打趣道：“妳這丫頭，當真是非梧桐不止！”
　　“非什麽？”巧姐兒似是沒有聽懂，歪著頭，好奇的追問著。
　　清了清嗓子，莫自牢決定賣弄壹下學識：“咳咳。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這句話呀，是說傳說中的鳳凰，壹定要找到梧桐樹才肯歇腳，有”
　　巧姐兒正認真的聽著，莫自牢的話卻戛然而止。
　　他仰起頭，呆呆的看著巧姐白嫩的小腳丫豆蔻少女的裸足應當如是，但壹個終日行走在山間，又從不穿鞋的少女，應該有的，可就是老繭和傷疤了。
　　手下意識的放在劍柄上，莫自牢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眼神變得冷漠，盯得巧姐兒有些難受。
　　“大叔！妳怎麽啦？”巧姐從樹梢上跳下來，本想上前看看，又本能的被莫自牢身上的氣勢所懾服，壹時不敢靠近。
　　現在想來，剛見面時的那條溪水，甘甜清冽，無愧醴泉之稱雖然不知所謂練實究竟為何物，但這丫頭壹直嚼著的桐子，也壹樣見所未見還有這片忽然冒出來的梧桐林
　　莫自牢瞇起眼睛，緊緊的握住劍柄，以質問的語氣喝道：“妳，到底是誰？”
　　被莫自牢忽如其來的疾言厲色嚇到了，巧姐兒下意識的往後退，身子抵在梧桐的樹幹上，怯生生的道：“我，我就是巧姐啊就是我”
　　她的壹雙手背到身後，肩膀微微動著，似乎在背後摸索著什麽。
　　莫自牢冷笑壹聲，拔劍出鞘。
　　妳這丫頭，就是丹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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