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君主論》

　　“憨兒，妳要是真這麽想，還用得著親自來麽？”
　　他慢慢翹起了二郎腿，靠在了椅子上。
　　“真他媽行。”我笑望著他，回應道：“那妳說說，我是怎麽想的。”
　　“妳想見見真正的王！”
　　他把我想高端了，想成了那種手眼通天的人。
　　他覺著我在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他們這群人的身份，但，最後的這句話還是說動了我。
　　“剛剛大權在握，除了興奮，是不是還有壹點迷茫？”
　　“以妳的身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在終於不用聽從命令做事以後，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先做什麽後做什麽？”
　　“人，從出生開始，第壹個展示出來的本事就是模仿，並將這個本事在生命裏壹以貫之，眼下，妳需要找到生命裏的另外壹個人生標桿。”
　　“換句話說，就是妳從老喬的課堂裏走向社會以後，依然需要壹個老師傅帶著妳去學回該怎麽成為壹個王。”
　　我不應答，卻反問道：“是不是人老了都會變得話特別密？”
　　他側過頭再次看向了窗外。
　　“我聽說，妳才剛剛登基，就給手底下的人漲了薪資，開始分封諸侯了？”
　　“還在猛能建了學校，甚至打算建醫院，想要完善這些基礎設施，是吧？”
　　他轉回了頭，看著我說道：“我明白，妳是按照歷史上那些皇帝登基的標準在要求自己，模仿的都是人家做過的行為，想要壹個‘慷慨’的賢名，這樣也方便管理。”
　　“但，這就會產生壹個問題，壹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翻倍的工資、提升的官職，對人的滿足時間極為有限，而人的欲望無窮，下壹次，妳用什麽來滿足這些手下？再下壹次呢？”
　　他看著我，眼都不眨動壹下。
　　“在慷慨的賢名之下，妳換取的是壹張又壹張的笑臉，如果在這種情況裏，妳們之間出現了意見相左的局面，妳依靠什麽來讓他們服從？”
　　“這些，妳想過麽？許爺。”
　　他的‘許爺’二字，像是嘲笑，專屬於壹個下野的管理者看著狗屁不懂的人上臺後，從對方坐上王座那壹刻就已經知道，這個盡力維持的局面早晚有壹天會崩塌。
　　我那捉襟見肘的財政、還沒血脈相通的管理，眼看著就要在他的話語下應驗，自以為已經擺平的世道，實際上危機四伏，而我，還不自知。
　　不能亂。
　　我故作沈穩，再次反問：“那妳說，這種局面應該怎麽辦。”
　　“《君主論》說，壹個吝嗇君主給出去的賞賜才是最會被珍惜的，那麽在吝嗇和慷慨之間，妳怎麽選？”
　　我笑了。
　　這就叫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猛能四面危機，讓邦康和猛冒夾在中間，馬上就要四面楚歌了，妳和我聊《君主論》？
　　最關鍵的是，那他媽是啥玩意兒！
　　我轉頭看向了真誠：“所有人都出去。”
　　在場的每壹個人都被帶出了房間，當整個屋子裏只剩下了我們倆：“妳知道我所面臨的是什麽？”
　　他點了點頭。
　　“妳在趙家的船上買了雇傭兵，壹直使用到了今天。”
　　“而壹個真正的王，卻絕不可能用別人的兵。”
　　“這說明，妳手下沒有可用之人。”
　　“拿下猛能，原警察局長被生為了司法委主任，妳讓自己人接管了警察局，上任就換九門提督，說明妳沒有可信之人。”
　　“無人可用，又無人可信，卻大把撒錢。”
　　“局面還不明顯麽？”
　　他鄭重其事的說道：“老喬那張椅子正在燙妳的屁股，妳已經坐不住了。”
　　他每壹句話都說到了我心坎裏，讓我張不開嘴。
　　我看著他，用力撐開上下牙膛說道：“老喬和我說，妳已經回到了果敢。”
　　“我是回去了，又讓人趕出來了。”
　　“跟著我的壹百多人，就剩下了最親近的十幾個。”
　　“許爺，咱們倆正好相反。”
　　“我是壹身本事卻身無立錐之地；”
　　“妳是幹什麽什麽不行、吃什麽什麽不剩，卻剛剛登基。”
　　“我已經是喪家之犬了。”
　　“可我還是能教會妳如何成為壹個王。”
　　“妳手裏有權有兵，偏偏沒有我的情況下，就是搞不定猛能。”
　　他也笑了。
　　笑得像是已經燎原之後的星點火光。
　　在屬於他的草原上，這把野火已經燒無可燒，我，是旁邊唯壹的壹片林子。
　　“是不是還想問接下來應該怎麽辦，又不好意思張嘴？”
　　我終於開口了：“我不需要誰來告訴我問題在哪。”
　　“所以我把答案也帶來了。”
　　“沒事，我說，妳聽。”
　　“先解決軍隊的問題。”
　　“緬北，尤其是果敢，是壹個歷史遺留上有問題的地區，但，我還是能搞定軍隊，為什麽？”
　　“因為我從不在文化上做文章，更不在忠君愛國上做文章，所以我善於守成，而不善於攻伐，這正好應對猛能的局面。”
　　“妳首先要做的，不是花那麽多錢去平均分配，而是要告訴士兵，妳以生命之勇報我，我必不辜負！”
　　“樹立壹個典型，將這麽壹大筆錢都給壹個人，打造壹個猛能新貴。”
　　我想起了老喬，老喬用捧起我的方式，令其他所有人羨慕，再利用他們的羨慕所制造的向上攀爬心理為自己做事。
　　“其次，所有的獎賞到此為止。”
　　“所有不切實際的計劃，到此為止。”
　　“妳要做的，是在這個典型被樹立起來以後，去緊盯著誰能為妳做出貢獻，在妳沒有為其提供資源的情況下做出貢獻。”
　　“從無到有，才是壹個君主最需要的發展本質，也就是說，君主的慷慨只對典型有效；”
　　“而君主的殘忍，卻對所有人有效！”
　　“下壹步，就是讓他們畏懼妳。”
　　“對民眾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仁慈只會讓兇惡狡詐之人崛起，讓社會充滿欺詐、腐敗、混亂。”
　　“妳的殘忍，是為了讓惡人畏懼受罰；”
　　“這個時候才可以仁慈，但仁慈不是獎賞，或者說，獎賞不是錢。”
　　“妳要知道，君主手裏最好的獎賞，永遠是名譽，因為這東西不傷根本，且可以許諾眾多。”
　　“記不記得小時候的大紅花？”
　　“又記不記得如今的‘感動全國’？”
　　“殘忍之後的仁慈才是仁慈。”
　　“是，仁慈可以讓百姓對君主產生愛戴之情，但，愛戴，是源於民眾的給予；可恐懼，卻是君主的索取。”
　　“愛戴，永遠掌控在別人手裏，這就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恐懼則掌控在妳手裏，叫但凡我要，妳不敢不給！”
　　“若是在和平地域，我當然會勸妳選擇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是在緬北，哈哈哈哈，妳自己選。”
　　我像是……
　　像是讓誰惡狠狠給了壹個嘴巴，然後拎著耳朵問：“妳怎麽這麽笨呢！”
　　他說的這些，每壹樣我都見過！
　　我在那些監獄裏的大哥身上見過，在老喬身上見過，在大老板和阿大身上見過，可見過之後，自己竟然還是不會用。
　　原來壹個人能否成功真的和眼界無關。
　　“明天，讓大佬彭來司法委見我。”我沖著那個老人揮動了壹下手裏的‘嘎巴拉’：“到時候我會把這個還給他。”
　　在謀國上，或許我還太嫩，可是玩小心思？大佬彭，妳這個掌控宏觀的人，怎麽可能知道細節是什麽？
　　老人楞了壹下。
　　我指了指他的耳朵：“妳耳朵眼裏那東西，在壹下壹下閃著藍光，盡管我不知道這個耳機為什麽沒有線，但，真正的大佬彭絕對不會像個二逼似的，帶這麽多人來猛能送死。”
　　說罷，我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