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離開

　　陰暗的房間裏，錢問虎背負雙手，看著身前巨大且詭異的石雕，眼神中透著股發自內心的儒慕和敬畏。
　　口中則是道：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不久前。”錢雲凡垂首，聲音低沈：
　　“當時城中混亂，又有急雨，看守壹時大意，竟是被她逃了出去。”
　　“看守哪？”
　　“已經殺了。”
　　“嗯。”
　　錢問虎點了點頭，轉過身軀，他魁梧壯碩的身形極具威懾力，也讓錢雲凡再次躬身。
　　“這段時間……”
　　他聲音微頓，繼續道：
　　“她都在做什麽？”
　　“自從回來後，妹妹整日發呆，除了吃喝、餵孩子，什麽都不做，就連洗漱、更衣也從未有過。”錢雲凡開口：
　　“我本以為，她已經死心。”
　　“雲兒壹直很倔強，認準壹件事絕不會輕易改變，這點像我。”錢問虎輕笑，像個慈父：
　　“所以，東西還沒有找到？”
　　“沒有。”錢雲凡身軀壹顫，似乎極其畏懼：
　　“霍訓劍的屍體掉在懸崖下面，我們找到的時候只剩下半截，另半截不知被什麽吃了。”
　　“也許，東西已經遺落。”
　　“我們搜過九娘子的身，也沒有。”
　　“超品之物……”錢問虎擡頭，眼神悠遠：
　　“妳說，有沒有可能在雲兒身上？”
　　“妹妹？”錢雲凡壹楞：
　　“怎麽可能，那東西是霍家傳承之物，妹妹姓錢。”
　　“而且霍堡主雖然沒表現出來，但壹直以來，對我們霍家都有所警惕，怎麽可能給妹妹……”
　　他話到中途，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東西可能出現的地方，已經全部找過，把壹起可能全都剔除後，唯壹的不可能也成了可能。
　　“去吧！”
　　錢問虎揮手：
　　“帶回妳妹妹，或者……”
　　“帶回她的屍體。”
　　“啊！”錢雲凡面色壹白，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她可是我妹妹。”
　　“生著為過客，亡者為歸人。”錢問虎跪倒在石雕面前，眼泛狂熱：
　　“眾生早晚都會回歸神的懷抱，無需畏懼，雲兒只是比我們早去了壹步而已，去吧！”
　　“去找飛虎，他可以幫妳。”
　　“……”錢雲凡垂首，遮住面上復雜的表情：
　　“是。”
　　……
　　……
　　……
　　山坡。
　　周甲駐足回身。
　　霍家堡所在山坳，已經僅見模糊的輪廓。
　　三日懸空，灑落熾熱光線，經由滿是水珠的樹葉反射，山林中光暈閃爍，好似水波蕩漾。
　　“呼……”
　　長吐壹口濁氣，周甲眼中的復雜神色漸漸淡去，盡數化作凝然：
　　“我還會回來的！”
　　低語壹聲，他整了整背後包裹，轉過身，朝著相悖的方向行去。
　　……
　　兩年來。
　　雖然極少離開霍家堡，但周甲並未忽略過對周圍情況的收集，對邊緣地勢了然於心。
　　洪澤域，在東方。
　　此去往東，百裏之內的安全路徑並不多。
　　能夠容數百人隊伍前行的，
　　更少。
　　壹日後。
　　山巒從中而斷。
　　身後，是高低起伏的山巒，密密麻麻的林木給群山披上綠裝，雲霧彌漫，難辨真容。
　　前方。
　　地勢陡然下落，不是壹點點的落差。
　　而是壹瞬間，突兀下降近千米，立於斷崖往下看，垂直千米的峭壁上布滿各種蔓藤。
　　下方，無數山丘連成壹片。
　　那，
　　就是與雲葬森林接壤的無盡荒丘。
　　這不符合常理。
　　起伏的山巒，突然從中而斷，地平面猛的下降千米，就如兩個不同的地勢強行拼接在壹起。
　　但在墟界，這種情況再正常不過。
　　汪洋可能懸於高原之上，火海興許藏身水域之中，就連天上的星辰都可能出現在地底。
　　墟界。
　　壹切皆有可能。
　　在附近檢查了壹下，某處平緩地帶，有著明顯的腳印。
　　懸崖峭壁上的蔓藤，也能明顯看出有人拉扯的痕跡，痕跡壹直朝下延伸，直至下方地面。
　　摸了摸蔓藤上分泌的汁液，周甲面露笑意。
　　還很新鮮。
　　說明隊伍沒有走遠，極有可能就在下方不遠。
　　後退兩步，周甲壹拉背後的鎖鏈。
　　“嘩啦啦……”
　　壹個類似滑翔傘壹樣的東西在他背後張開，幾步助跑之後，整個人直接朝著下方撲去。
　　“唰！”
　　勁風吹動滑翔傘，讓他下撲的動作猛然壹滯，就如壹只飛鳥，順著空氣流動的方向滑翔。
　　雲層被撞開，帶出絲絲縷縷的煙氣。
　　“嗚噢……”
　　勁風撲面，千裏之地盡入眼簾，壹股暢快之意浮上心頭，讓周甲忍不住張口大聲長嘯。
　　“唳！”
　　“呱呱！”
　　各種怪叫隨即傳來，像是與他附和。
　　周甲面色壹白，顧不得享受這種身在高空的刺激，急忙拉扯鎖鏈，朝著下方加速極撲。
　　“唰！”
　　“撲啦啦……”
　　各種飛鳥從懸崖上撲來，沖向滑翔傘。
　　其中不乏壹看就知道極其兇殘的異獸，還有幾頭滿是腐肉的飛鳥屍體，尖叫著撲來。
　　“該死！”
　　周甲眼神壹縮，猛咬牙關，再次朝下猛撲，滑翔傘幾乎化作壹道利箭，朝著地面疾刺。
　　直至距離地面還有百米的時候，他才猛拉滑翔傘，在加厚帆布吃力的異響聲中壹頭紮進下方的枯草叢。
　　“彭！”
　　泥土飛揚。
　　壹道踉蹌的身影從中奔出，在壹眾怪鳥的撲擊下，直至躲進壹堆灌木叢，才算避了過去。
　　……
　　不久之後。
　　壹個足有數百人的隊伍，出現在周甲的視線盡頭。
　　“姓名？修為？”
　　金發碧眼的保羅審視來人，視線在雖然滿是汙垢，但明顯非同壹般的神鱷甲上頓了頓。
　　“周甲。”周甲開口：
　　“七品合力。”
　　“七品？”保羅眼神微動，就見面前人身上湧出壹股強大的氣勢，面上不由露出壹絲笑意：
　　“歡迎加入我們的隊伍。”
　　“按規矩，六品以下需要拿壹百源石，不過朋友既然是七品，自然不必，請跟我到這邊來。”
　　此去洪澤域，路途兇險。
　　六品往下，對於他們來說都是累贅，自然需要收源石，七品則是幫手，才算是同路人。
　　“我們來自男爵領，屬於沃倫家族。”
　　保羅邊行邊道：
　　“沃倫家族來自艾魯因帝國，祖上曾出過伯爵，現任家族族長斯圖·沃倫有著九品修為。”
　　“同行的貝基女士，也是壹位九品高手，精擅各種源術。”
　　他伸手前引，道：
　　“除此之外，還有來自霍家堡的龍中嶽先生，同為九品。另有鐵元派的羅平羅大俠，雖然是八品，實力卻很厲害。”
　　“鐵元派羅平？”周甲腳步微頓，掀開頭盔：
　　“大師兄也在隊伍裏？”
　　“怎麽。”保羅壹呆：
　　“周先生也是鐵元派的人？”
　　“算不上，跟賀師傅學過幾天功法。”周甲搖頭：
　　“不知羅師兄在哪？”
　　能在這種陌生的地方碰到位熟人，他心中也感到僥幸，總算不至於壹路上孤家寡人。
　　“羅師兄！”
　　“周甲？”
　　見到周甲，羅平也是壹臉詫異：
　　“妳怎麽……也要去洪澤域？”
　　“霍家堡待不下去了。”周甲輕嘆：
　　“羅師兄為何冒險？”
　　“我們鐵元派與霍府走的很近，師傅遇難後，本就過的艱難，再加上以前得罪過錢家。”
　　羅平搖了搖頭，不願多談，伸手壹引旁邊的女孩：
　　“我女兒秀英。”
　　“快，見過妳周叔叔。”
　　“周叔叔好。”
　　女孩十五六歲大，發育的很成熟，渾身上下充斥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壹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來回審視周甲。
　　叔叔……
　　這種感覺，可真奇怪。
　　周甲幹笑壹聲：
　　“好，好。”
　　“妳身上這件盔甲，是神鱷甲吧？”羅平靠近壹步，伸手摸了摸寶甲紋路，眼露驚奇：
　　“還真是！”
　　“沒錯。”周甲點頭，想了想，又道：
　　“我之所以能離開霍家堡，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它。”
　　“嗯。”羅平不知道想到什麽，壹臉感慨：
　　“沒有足夠的實力，有些東西拿在手裏，反而是個禍害，不過有此寶甲，壹路上倒是能安全許多。”
　　說話間，隊伍後方又有聲音傳來。
　　循聲望去，卻是壹對夫妻帶著個嬰兒想要加入隊伍，保羅正壹臉難色，小聲勸說什麽。
　　“掐死吧！”
　　看著嬰兒，保羅眼中浮現不忍，卻還是道：
　　“趁他還不記事，現在掐死會少受些罪，不然妳們壹路上根本照顧不過來，就是個累贅。”
　　“不說別的。”
　　他看了眼女子，道：
　　“沒有足夠的奶水，妳怎麽餵他？”
　　“有勞關心。”女子聲音嘶啞，卻帶著股堅定：
　　“我不會拋棄我的孩子的。”
　　“妳……哎……”保羅搖頭，不再勸說：
　　“兩個人，二百源石，孩子就算了。”
　　“是。”身材高大、披著鬥篷的男子悶聲開口，隨即從身上取出壹個錢袋，遞了過去。
　　周甲眉頭微皺。
　　不知為何，那孩子、女人，給他壹種莫名的熟悉感。
　　“諸位！”
　　這時，隊伍前頭壹位衣著華麗的年輕人起身站起，大聲道：
　　“接下來，我們要加快速度了，趁著前人踏過的路還沒有被徹底覆蓋，我們先把安全地帶走過去再說。”
　　“後面，還有的是苦日子熬！”
　　“最後再說壹遍，現在回霍家堡，還有機會，等到真正上了路，再想回去可就遲了。”
　　“他是沃倫家的少爺，特裏·沃倫，有著七品的修為，本身也是聖堂武士，實力不錯。”羅平介紹道。
　　周甲緩緩點頭。
　　不多時。
　　稍作歇息的隊伍踏上路途。
　　無盡荒丘之中，數百人的隊伍就如連成線的螻蟻，毫不起眼，卻以壹種堅毅不屈的姿態，緩慢且倔強的走向遠方。
　　日光下。
　　眾人的眼中有著疲憊、痛楚，卻也有著希望。
　　漸行……漸遠……


第三卷 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