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慎

　　“咯吱……咯吱……”
　　足有近丈高的兇獸，拉著寬大的車廂，從密林中緩緩使出。
　　兇獸面目猙獰，似虎豹的結合體，頭頂還生有獨角，正自拼命喘氣，鼻孔冒出道道白煙。
　　“就是這裏了？”
　　車廂內，傳來壹個沈悶之聲。
　　聲音好似樂人敲擊沒有縫好的皮鼓，憨悶有力，讓車廂窗紗飛揚，周遭地面灰塵蕩漾。
　　“嗯。”
　　壹道漆黑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車廂旁邊，兜帽下壹雙幽冷眼眸隔空落在遠處的村莊。
　　“這莊子裏的某些人，是血藤樓的暗衛，他們的父母、妻女也在，等下留壹些活口。”
　　“莊子裏的其他人哪？”車廂再次傳出聲音：
　　“知不知情。”
　　“無所謂。”黑影聲音淡漠：
　　“看妳心情。”
　　“哈哈……”
　　車廂內當即傳來朗笑，像是困了牢籠許久的野獸，終於可以舒展筋骨，車門也被壹腳踹開。
　　壹道龐大的身影，從中踏出。
　　身影高約六米，渾身毛發旺盛，好似壹棟長滿草莖的二層小樓，披在身上的衣衫怕是要用丈來量。
　　貝洛巨人！
　　洪澤域六大種族中，唯有這壹族，有著如此恐怖的體型，乃至可以與兇獸相提並論。
　　“呼……”
　　巨人呼吸吐氣，身前如起颶風，朝著遠處的村莊刮去。
　　“汪汪！”
　　“汪！”
　　村莊內馴養的家獸，似乎是察覺到什麽，開始接連咆哮，更有微弱的燭火出現在黑暗之中。
　　“看來，他們發現了。”巨人咧嘴壹笑：
　　“倒也有些本事，難怪能在蘇家、小瑯島的眼皮子底下存活那麽久，希望不要讓我失望。”
　　說著，大步朝村莊邁去。
　　速度越來越快。
　　“哢嚓嚓……”
　　“唰！”
　　村莊周圍，顯然設了不少陷阱。
　　兒臂粗細的木箭、水桶大小的劍簇，各種塗有劇毒的利刃，巨網、大坑等諸多機關。
　　箭矢激發，力可洞穿金石。
　　數量之多，幾成遮天蔽日之狀。
　　這些機關莫說獵殺野獸，就算是八品、九品的高手闖入其中，也未必能夠逃得出來。
　　明顯超出普通村莊所設陷阱的範疇。
　　奈何。
　　巨人不止體型魁梧，肉身更是堅硬的可怕，能洞穿金石的暗箭落在身上，竟不能傷及分毫。
　　反倒是他的隨手壹揮，就是壹陣呼嘯狂風，吹的來襲箭矢歪歪斜斜。
　　單腳跺地，周遭十余丈的地面好似地龍翻身壹般，瘋狂顫抖，無數機關暗器徹底失效。
　　而且他的速度同樣驚人。
　　壹路猛沖咆哮，裏許之地竟沒用多少呼吸功夫，就硬生生沖破壹幹陷阱來到村莊之前。
　　墟界遍地都是兇險。
　　野外的村莊，無不設有高高圍墻，墻上遍植荊棘，內裏更藏有長槍，斜指來襲之物。
　　通常而言，除非高來高去，不然若想強闖的話，至少也需有數倍之力才可強行攻破。
　　“轟！”
　　巨響聲中，壹截圍墻被巨人悍然撞碎。
　　足有數尺厚的墻壁，其上安插的無數尖刃，在他面前幾乎不堪壹擊。
　　山石、碎木，無序翻飛。
　　“吼！”
　　咆哮聲在村莊內響起。
　　巨人雙目赤紅，渾身煞氣湧現，單手握拳，裹挾狂暴勁風悍然砸向身側的壹棟磚瓦建築。
　　與他的身量壹比，高聳的屋舍也好似兒童手中的玩具。
　　“轟！”
　　房屋碎裂，大地出現壹個凹陷，泊泊血水從廢墟中滲出，內裏的壹家數口無壹幸免。
　　巨人大聲咆哮，雙臂連環揮動，壹棟棟建築在他面前轟然倒塌。
　　壹道道人影，慘叫著被巨力轟成肉泥、血水。
　　他就像是壹頭肆虐的恐怖兇獸，所過之處，屋倒房塌、屍橫遍地，雙拳之下無物可擋。
　　霎時間。
　　村莊慘叫、驚恐、哀嚎聲不斷。
　　同時，壹道道迥異他人的黑影也從某些房間穿出，眼泛仇恨之意，撲向肆虐的巨人。
　　“撲啦啦……”
　　黑暗中，陡然飛出漫天怪蟲，尖叫著撲來。
　　怪蟲巴掌大小，背生薄如蟬翼的雙翅，尖嘴利齒，翅膀震動發出的聲音好似鬼泣尖嘯。
　　關鍵是，它們數量太多。
　　地面上，壹個個洞口浮現，無數怪蟲從中湧出，好似道道黑線，當空匯成浪潮撲向巨人。
　　它們撲到巨人身上，張口撕咬，密密麻麻難以計數。
　　“滾開！”
　　巨人揮動雙手，拍死諸多怪蟲，卻難以殺絕，壹時間手忙腳亂，甚至身形也顯出踉蹌。
　　“蠱蟲？”
　　後方，那黑影目視此景，面不改色：
　　“有意思。”
　　“啊！”
　　巨人連番撕扯，沒有殺死多少怪蟲，反到撕碎了自己的衣服，表情越發的猙獰可怖。
　　恐怖的源力自他體內湧現，壹圈圈震蕩之力，繞身回蕩。
　　赤炎體！
　　“死！”
　　他仰天怒吼，雙拳狂砸，拳化無窮殘影，裹挾著崩滅以前的勁力，朝著四面八方狂轟亂炸。
　　“轟隆隆……”
　　“轟！”
　　“黑鐵中期！”有驚恐之聲從黑暗中傳來：
　　“撤！”
　　“想逃？”
　　巨人怒吼：
　　“給我留下！”
　　他不僅力道恐怖，速度同樣驚人，防禦力更是幾無破綻，壹個縱身就把幾人踩死當場。
　　巨人在村莊來回躍動，踏碎壹棟棟房屋，捏碎壹道道人影，焚燒的烈焰襯托出他的兇戾之形。
　　想要逃出去的人，無壹例外，被他瘋狂追殺。
　　偶有漏網之魚，出了村也瞬間沒了聲息，顯然外面猶有獵殺在進行。
　　片刻後。
　　“跟他拼了！”
　　有人發出不甘咆哮，主動沖向巨人。
　　其他人大多不發壹聲，只是從身上掏出壹粒丹藥，咬著牙吞入肚腹，雙眼陡泛赤紅。
　　“啊！”
　　“哢嚓嚓……”
　　吞服丹藥的暗衛，身上氣息無不暴漲，體型也隨之壯大壹圈，咆哮著朝巨人沖了過去。
　　他們揮舞著兵刃，理智被藥物盡數消磨，乃至喪失對疼痛的感覺，壹時間個個悍不畏死瘋狂沖殺。
　　“噗！”
　　“彭！”
　　巨人雙眼收縮，拳頭不斷砸落，在漫天怪蟲撲擊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清剿著暗衛。
　　不知過了多久。
　　“劈裏啪啦……”
　　火焰在殘破的村莊內燃燒，壹尊巨人蹲在血泊之中，滿身鮮血，大口喘氣，眼中沒有疲憊、竟是興奮。
　　“怎麽樣？”
　　黑影無聲無息出現在巨人身旁。
　　“還不錯。”巨人咧嘴笑道：
　　“想不到，這種小地方也有如此人物，毒藥不錯，若非我的硬功已經大成，怕還真堅持不了那麽久。”
　　“硬攻，本就是設伏之人占便宜。”黑影對此絲毫不覺意外：
　　“更何況這裏也算血藤樓暗衛的壹個巢穴，幾十年經營，若是輕易就被他人剿殺，他們也不配存活那麽久。”
　　隨即又道：
　　“妳的霸體已成，除非黑鐵後期出手，不然就算氣力耗盡，這些人也不能傷妳分毫，解決只是時間問題。”
　　“活口哪？”巨人輕笑，擡頭道：
　　“這群人因為服藥大多神誌不清，不像是血藤樓高層，凱西不在，妳能問出來什麽？”
　　“沒關系。”黑影開口：
　　“我要找的，是血藤樓樓主，只要他還在意血藤樓，不想手下被我們殺盡，早晚會有出面的那壹天。”
　　“隨妳。”
　　巨人悶聲開口：
　　“接下來去哪？”
　　“去找幾個鮫人。”黑影轉身，舉步前行。
　　兩人身後，屍體堆積成山，老幼殘弱盡在其中，壹雙雙驚恐的眼神堆疊在火焰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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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唰！”
　　周甲身披暗紅披風，頭戴泣血鬼面，腳踏清風，壹個閃爍就是數丈，在林中飛速穿梭。
　　不多時。
　　他停在壹處小溪前，身如鷂子翻身，躍入溪水之中，未曾濺起絲毫水花。
　　禦水特質的加持，讓他在水下如在平地，遊動間水流不起波瀾，身形卻已電射而出。
　　腳踏水底，潛入壹處暗渠，順水轉了幾轉，就已來到壹處水下洞穴。
　　洞穴內擺放著壹些事物。
　　有寶藥，
　　有源晶，
　　更有信箋。
　　周甲快步上前，先是習慣性檢查了壹遍，隨即拿起寶藥，清點了壹遍這個月的收入。
　　“嗯？”
　　寶藥、源石，都比上個月少了兩成。
　　當即眉頭皺起，拿起壹旁的信箋，果不其然，除了照常的通報外，還有壹些消息傳達。
　　“唔……”
　　略作沈思，周甲揮手放出壹道血線，然後收起面前的東西，通過唯有他才知道的通道離開。
　　……
　　幾個時辰後。
　　密林。
　　楊玄的身影出現在林中，左右環視壹圈，未見有人在，卻並未奇怪，徑自抱拳拱手：
　　“樓主可在，屬下拜見。”
　　“這個月的收益少了很多？”
　　周甲的聲音遙遙傳來，身形卻不見蹤跡：
　　“可曾查出，那些壞血藤樓生意之人是誰？”
　　“回樓主。”楊玄面色壹正，道：
　　“據屬下查到的消息看，那幾人應該與石中當日請來的幫手有關，那個姓水的鮫人。”
　　周甲隱於樹梢，面具下眼眉微動：
　　“什麽關系？”
　　“這點還不清楚。”楊玄搖頭：
　　“但其中壹人，定然與那鮫人關系密切，此番為難我們，大概率就是想讓樓主現身。”
　　“然後，為那人報仇！”
　　“哦。”周甲眼神閃爍：
　　“如此說來，本樓主豈不是很危險？”
　　“怎會。”楊玄拱手，大聲道：
　　“樓主您劍法精湛，實力深不可測，區區幾個不自量力的外人，又豈會是您的對手？”
　　“不然。”周甲表情淡然：
　　“對方有備而來，不可大意，可探知他們的人手、實力？”
　　“我們知道的有兩人。”楊玄道：
　　“其中壹人是位貝洛巨人，非王族，有著黑鐵中期修為，硬功了得，另壹人神神秘秘，修為當也不差。”
　　貝洛族分為普通人和王族。
　　兩者的區分也很明顯，普通貝洛人體型龐大，實力越強越狀，不過多癡呆、愚笨之輩。
　　王族則相反。
　　貝洛王族的體型與正常人相差不大，個個天資聰慧，且實力幾乎在成年時就是黑鐵。
　　“樓主！”
　　楊玄再次開口：
　　“我們壹處暗衛駐地，已經被他們剿滅，僅有幾人因為當日外出執行任務得以幸免，駐地無辜之人也遭殘殺。”
　　“幸好。”
　　“那貝洛巨人身上沾染了我們的千裏香，可以追尋到他們的位置，樓主，我們何時動手？”
　　“動手。”周甲冷哼：
　　“為何要動手？”
　　“啊！”楊玄壹楞，音帶不解：
　　“他們殺了我們的人。”
　　“我知道。”周甲開口：
　　“那貝洛巨人已是黑鐵中期，另壹人的修為大概率只強不弱，極有可能是位黑鐵後期強者，這等高手豈會在屠殺凡階武人的時候留下破綻。”
　　“他們身上沾染的千裏香，怕是故意引我們過去，好壹網打盡！”
　　“這。”
　　“定然是壹個針對本樓主的陷阱，我豈會上當？”
　　“這個……”楊玄面露遲疑，心中難免泛起嘀咕，樓主不會是害怕吧，隨即小聲開口問道：
　　“那以樓主之見，我們就不管他們？”
　　“本樓主與前任樓主不同。”周甲道：
　　“我無意帶著妳們打打殺殺，做生意，賺取源石源晶、換得源質寶藥，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經事。”
　　“暫且，先不管他們。”
　　“是。”楊玄心有不甘，卻只能無奈應是。
　　“對了。”
　　他又想起壹事，道：
　　“樓主，您此前提到過，老吳、石中死後，血藤樓缺少高手坐鎮，而且我壹人處理那麽多事也忙不過來。”
　　“所以想找人加入，屬下已有門路。”
　　“哦。”周甲聲音不變：
　　“說來聽聽。”
　　“是。”楊玄開口：
　　“最近石城來了壹位外地黑鐵，此人愛財如命，因盜寶被朝廷通緝，修為不弱，屬下也未必能穩贏他。”
　　“這種人，有愛好就有弱點，樓主若能收入麾下，當多壹臂助。”
　　以前的血藤樓，高手眾多。
　　明面上有單慕華、聶觀文、老吳、楊玄、石中等黑鐵，暗地裏還有天虎幫的袁希聲、飛花仙子、廖長老等人。
　　諸多高手，支撐起那麽大壹個攤子。
　　而今。
　　偌大血藤樓，除了周甲，僅有楊玄這麽壹位黑鐵，確實較為淒涼。
　　而且管理起來，也有諸多不便。
　　“唔……”
　　周甲音帶沈吟：
　　“此人，來歷可查清楚？”
　　“清楚。”楊玄點頭：
　　“他身上的傳承來自玄天盟天鶴壹脈，但並非外門弟子，應該是私下相授，所以壹身武學都見不得光。”
　　“除了貪財，其他也無缺點。”
　　“哼！”
　　周甲冷哼：
　　“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這麽壹個人，怕不是那些人安插的奸細！”
　　“這……”
　　楊玄眨了眨眼：
　　“應該不會吧。”
　　“萬壹會哪？”周甲音帶警惕：
　　“小心駛得萬年船，萬壹此人是那貝洛巨人壹夥專門安插過來的奸細，引本樓主現身，怎麽辦？”
　　“萬壹他利用我們的信任，把本樓主引入他們的陷阱，然後突然出手，我又毫無防備。”
　　“到時怎麽辦？”
　　“做事要謹慎，不可冒險！”
　　“……”楊玄擡頭，面泛無語：
　　“那以樓主的意思，先不要他了？”
　　“暫時觀察。”周甲開口：
　　“等時機成熟，再說要不要。”
　　“好吧！”楊玄點頭，道：
　　“還有壹件小事。”
　　“說！”
　　“與我們做生意的鮫人，這段時間也找到貝洛巨人的威脅，短時間內源質寶藥可能供應不上。”
　　“哢嚓！”
　　周甲雙眼壹縮，腳下樹枝斷裂：
　　“艹！”
　　“欺人太甚！”
　　“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