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趁亂

　　浸泡在燈油中的燈芯輕輕搖曳，並燃起混黃的光暈，為這漆黑的暗室帶來壹抹亮色。
　　壹個魁梧壯碩的大漢，正自借著燈光，伏案苦讀。
　　桌子上。
　　已然摞起了厚厚書冊，從紙張的破舊程度看，顯然並非粗略翻看，而是用心的精讀。
　　能有此心，其他方面不說，耐心定然是足夠的。
　　“仙人！”
　　放下手中的書冊，周乙擡起頭來，面帶沈思：
　　“相較於地球古時候，這裏有關仙人的傳聞要多上不少，遇仙之事更是屢屢記於史冊。”
　　“雖然有此界習武普遍的原因，但多的不合情理。”
　　地球也有仙人傳聞，且同樣光明正大記載於‘史記’，但所有人都清楚其中的真假。
　　這裏則不同。
　　仙人傳聞極其詳述。
　　尤其是改朝換代之際，‘仙人’更是頻繁出沒，就如武周伐紂各顯神通，上演封神。
　　甚至還有凡人逆殺‘仙人’的典故。
　　“先天。”
　　周乙輕扣桌案：
　　“先天宗師，似乎對所謂的仙人有壹定了解，如此說來，林家應該有關於仙人的記載。”
　　不過。
　　就算有，這等事也非他現在能夠看到的，多想無益。
　　“嗤嗤……”
　　鐵鍋冒起熱氣，壹股濃郁肉香撲鼻而來，周乙眉頭壹皺，轉身壹掌擊出，把熱氣震散。
　　同時拿起鐵鍋用厚布蓋上。
　　暗室不大，熱氣、肉香難免會通過氣孔排出去，屆時被人發現，肯定猜到下面有問題。
　　好在他都是在夜裏生火造反，白天多吃熟食、歇息，只要小心些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有米、有肉、有油、有水，吃喝不愁。
　　有書，
　　可陶冶情操、增長見聞。
　　安靜，不受打擾。
　　亦可專心修煉，增進修為、實力。
　　對於周乙來說，地底暗室雖然空間狹小、逼仄，但短時間內倒也可做壹個閉關之地。
　　清凈悠閑、與世無爭。
　　而外界。
　　恰恰相反。
　　……
　　屠城已成定局。
　　經過幾日搜刮、壓榨，感覺再難從城中百姓兜裏掏出前來，黃蟻軍也顯出猙獰獠牙。
　　它們從東城開始動手，分片、劃區同時行動，先以火攻，逼出藏起來的百姓，然後壹路砍殺。
　　慘叫聲，從早晨響到夜晚。
　　大街上滿是屍體。
　　有的屍首分離、有的腸肚流淌，有的更是被馬蹄踏爛、被車轍攆過，砍死、戳死的不知凡幾。
　　壹路走過，屍體堵塞水渠。
　　鮮血流進河裏，往昔漿洗衣服的地方壹具具婦人屍體堆積，水流也因此而變了顏色。
　　有父母護著孩子，被砍殺當場，到死三人都緊緊抱在壹起。
　　也有四肢關節遭重兵器錘斷，又以馬匹拖拽，屍體在地面上留下深深印痕，以彰顯匪軍殘暴。
　　可能是老天爺也看不過眼，經由兩日屠殺，壹場急雨傾盆而下，妄圖沖刷這世間的邪惡。
　　奈何……
　　雨水落地，漂浮起來的是那壹具具慘白屍身。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當當當……”
　　敲鑼打鼓聲響起。
　　“都出來吧，義軍發話了，現在出來就放妳們壹馬，若是冥頑不靈，前兩天的人就是下場！”
　　“當當當……”
　　“都出來吧！”
　　“看，這是武天王親自寫下的公文，怒斥施暴的義軍，其中帶頭的壹批人已經受到嚴懲。”
　　“現在沒事了，都出來吧！”
　　吆喝聲極具誘惑力。
　　畢竟經過連番搜刮、殺戮，大多數人手上沒有余糧，不知餓了多久，竟真的有人出來。
　　周乙趴伏在烈火焚燒過後的屋脊，看著那壹個個畏畏縮縮出來的人，只能無奈搖頭。
　　騙人的！
　　黃蟻軍把搜出來的人分了分，男人趕到壹起、女人趕到壹起，拿繩子壹捆牽著就走。
　　“相公！”
　　“孩他娘！”
　　“啪……”
　　“叫什麽叫，找死不成！”
　　男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人被人帶走，卻無能為力站在原地，直至她們從視線中消失。
　　下壹瞬。
　　刀槍落下。
　　“啊！”
　　淒厲的慘叫聲中，壹排排人影接連倒地。
　　“孩他爹！”
　　街道盡頭，壹個披頭散發、懷裏抱著個女嬰的婦人聽到聲音奔了過來，見狀不由發出壹聲慘叫。
　　“孩他爹！”
　　“哇……哇……”
　　她懷裏的女嬰也大聲哭叫起來。
　　“唰！”
　　“噗噗！”
　　幾根箭矢從後方射來，奔跑的婦人身軀壹仰，面泛絕望，連同嬰兒壹起被箭矢貫穿在地，鮮血從身下流淌。
　　“噠噠……噠噠……”
　　幾匹健馬疾馳而來，其上騎手身形矯健，披甲持銳。
　　馬匹沖撞之力極其驚人，只要是熟練騎手，壹個簡簡單單的持槍沖鋒，就可對煉髓武者造成威脅。
　　若本身就身懷武藝，更是了得。
　　這也是為何，江湖中的高手在沙場上並不好使，沙場沖鋒根本沒有輾轉騰挪的空間。
　　靠的是膽氣、運氣。
　　“律……”
　　騎手壹拉韁繩，喝道：
　　“朱將軍在哪？”
　　“石將軍。”壹位匪軍遙遙拱手，對地上的屍體視而不見：
　　“朱將軍在前街齊宅，屬下帶您過去。”
　　“嗯。”
　　騎手點頭：
　　“頭前帶路。”
　　“是！”
　　齊宅大門雄偉氣派，如此規格家裏明顯有人在朝為官，而今卻成了數百匪軍聚集的窩巢。
　　前院十幾個模樣標致的女人被壹眾匪軍褻玩，她們大多衣衫不整、面泛驚慌，卻不得不應承匪軍的要求。
　　壹個個酒桌無序擺放，上面還有酒食未曾吃完。
　　幾個女人趴在酒桌上拼命吃喝，任由男人在身後晃動身體，嬉笑聲、驚叫聲混在壹起。
　　除了匪軍，沒有男人。
　　女人隱私盡露，只是玩物。
　　周乙藏於屋頂暗影處，眼神冰冷，如同壹件死物。
　　他經歷過流民生涯，見識過種種慘劇，有人吃土把自己撐死，有人易子而食淪為禽獸。
　　這世道……
　　緊了緊手中刀柄，殺意在胸口沸騰。
　　視線移動，殺機陡然壹凝。
　　找到了！
　　……
　　……
　　……
　　黃素套著身偏瘦的皰人服，面露諂媚笑意，躬身介紹道：
　　“兩位將軍，這道菜名叫八仙薈萃，取八種獸類精肉熬燉而成，肉爛、味美、食鮮。”
　　“且能壯陽氣、強筋骨，對於兩位將軍來說更有好處。”
　　“嗯。”
　　肥頭大耳的朱將軍點了點頭，隨意拿起筷子壹夾，放進嘴裏嘗了嘗，雙眼就是壹亮：
　　“不錯。”
　　“味道確實不錯。”
　　“過兩日溫大哥來的時候，把這道菜也加上，若是討得溫大哥滿意，朱某定重重有賞。”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黃素連連道謝。
　　“來。”
　　朱將軍並未把他放在眼裏，隨意叮囑壹句，就看向同僚石將軍，大嘴壹咧，朗笑道：
　　“昨日我這裏抓來了鳳仙樓的壹位頭牌，據說賣藝不賣身，妳也知道我老朱是個俗人，哪懂什麽琴棋書畫？”
　　“石兄弟您懂，不妨品鑒壹二，我可是專門為妳留著的，下面人沒有壹個敢亂伸爪子。”
　　說著大手壹拍。
　　當即有人拖拽著兩女走進大堂，其中壹女雖眼神驚慌、面色發白，依舊難掩出眾風采。
　　另壹位手抱古琴，梨花帶雨，當是抱琴丫鬟。
　　“窈窕美人……”
　　石將軍本不好美色，見狀動作竟也壹頓，看著女子神情復雜，良久方輕嘆壹聲舉起面前酒杯壹飲而盡：
　　“原來是因父親犯禁入教司坊的妙姑娘，數年前壹別，久違了。”
　　妙姑娘剛剛架起琴弦，聞言壹怔，怯生生擡頭看來，柔聲開口：
　　“不知將軍……”
　　“以前的事了。”石將軍揮了揮手，明顯不願多談：
　　“有勞妙姑娘撫琴。”
　　“是。”
　　妙姑娘微垂螓首，心中的驚慌倒是壹松。
　　畢竟相較於粗魯的牛將軍，這位疑似‘故人’的石將軍模樣俊美，舍身也不會太難過。
　　若能跟隨逃過壹劫，自是更好。
　　當下輕輕撥動琴弦。
　　“錚……”
　　……
　　黃素恭恭敬敬退到後院，直至周遭沒人，方敢大喘壹口氣，伸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幸好我還有門做飯的手藝，不然小命不保。”
　　“是啊。”
　　壹個冷冰冰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原來黃掌櫃不止是品鑒寶物的行家，竟然還有掌大勺的本事。”
　　“誰？”
　　黃素面色壹變，身體猛然前撲，同時雙手朝後壹甩，數枚暗器電閃射出，力道堪稱驚人。
　　煉臟！
　　這位相貌平平、大腹便便的恒寶居掌櫃，赫然是壹位有著煉臟實力的武者。
　　“咄！”
　　暗器貫入木樁、墻壁，發出沈悶聲響，卻並未擊中身後之人，反倒是壹抹寒芒橫隔咽喉，讓他動作壹僵。
　　“黃掌櫃。”
　　周乙眼神冰冷：
　　“我們又見面了。”
　　“是妳？”這次周乙同樣以鬥笠遮住相貌，熟悉的身形、打扮，讓黃素瞬間認出來人：
　　“朋……朋友，咱們無冤無仇……”
　　“嗯？”
　　周乙手臂發力，刀刃緊貼對方咽喉，鋒利的刀刃輕而易舉劃破皮肉，絲絲鮮血沿著刀刃流淌：
　　“黃掌櫃真是貴人多忘事，咱們真的沒有冤仇？”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啊！”黃素面色發白，急急道：
　　“那都是少東家的吩咐，黃某寄人籬下，只是聽命行事，從沒有對朋友您起過異心。”
　　“哼。”
　　周乙輕哼，道：
　　“我問妳，那‘肉芝’到底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