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3章 每天繼續了

　　馮老貴下午從北京回來，譚淑珍當天晚上就去了歌舞廳，不管是藝術團的成員，還是早來的顧客，大家看到了久違的譚淑珍，都不約而同地給予了熱情的掌聲，把那個沈琳琳，嘴都氣歪了。
　　施老師把譚淑珍拉到歌舞廳門外的走廊上，笑瞇瞇地和她說，妳再不來，我明天就要去越劇團找妳了。
　　“對不起，施老師，我這幾天實在是走不開，老貴下午回來，我晚上就趕過來了。”譚淑珍連忙說。
　　施老師知道她誤會了，連忙和她說：
　　“我要找妳，不是這裏的事，是去杭城，參加‘三江杯青年歌手大獎賽’的事，我已經給妳和沈琳琳報了名，九月十號開始預賽，九月三十號，也就是中秋節的晚上決賽，杭城電視臺會現場直播比賽。
　　“這次比賽的前六名，有資格參加接下來，明年五月份，由省電視臺、省文聯和省文化廳舉辦的‘衢化杯’青年歌手大獎賽，也就是中央電視臺青年歌手大獎賽的預賽。
　　“這次比賽分專業組和業余組，兩個組的前三名，明年的十壹月份，會代表我省參加中央電視臺的全國青年歌手大獎賽，還記不記得董X華和妳說的話，別忘了妳們的約定。”
　　“施老師，那我是屬於專業組還是業余組？”譚淑珍問。
　　“妳是戲曲演員，又不是專業的歌唱演員，當然是屬於業余組，浙歌杭歌的才在專業組。”施老師說。
　　“幸好幸好，要是和專業組的去比，我就壓力大了。”譚淑珍聽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施老師笑道：“怎麽，業余組妳就很有信心？”
　　譚淑珍嘻嘻壹笑，趕緊說：“謝謝施老師，我壹定會努力的。”
　　施老師說著的時候，譚淑珍就覺得壹條路在自己面前緩緩展開，如果自己能參加中央電視臺的比賽，在中央電視臺的熒屏上露面，那個時候，小小的永城，小小的壹次什麽進京演出，算得了什麽啊，去中央電視臺，這才算是真正的進京演出吧？
　　譚淑珍當即就決定，自己壹定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第二天早上，馮老貴驚奇地發現，譚淑珍壹早又下樓吊嗓子了。
　　譚淑珍壹開嗓，樓上的老李在窗戶裏就叫道，好聽好聽！
　　譚淑珍轉頭笑笑，謝謝李老師！接著繼續。
　　馮老貴躺在床上，心裏松了口氣，他想，自己去北京的這些日子，譚淑珍大概也想通了，上次換名單，包括這次進京演出的事，大概徹底翻篇了。
　　馮老貴起來，看看女兒在自己的小床鋪裏睡得正香，他去走廊頭上的盥洗室洗臉刷牙，去的時候，帶了鋼精鍋和米過去，洗好了自己洗了米，回來把爐子上的水壺拿開，把鋼精鍋坐在煤餅爐上，把爐子底下的爐門，拉開了壹點點。
　　馮老貴走到窗前，看著下面的譚淑珍咿咿呀呀地唱著，看了壹會，馮老貴轉身看看睡著的女兒，壹下子好像還不會醒來，試試小床鋪四周的插銷，都插得好好的，女兒就是醒來，也爬不出來。
　　馮老貴拿起自己的包，走出門去，下了樓，和以前壹樣，也沒有和譚淑珍打招呼，管自己沿著那條路出去，又沿著半圓形的坡道上去，在坡底，他還能聽到身後若隱若現傳來譚淑珍咿咿呀呀的聲音。
　　能聽到高磡上徐建梅清晰的咿咿呀呀的聲音。
　　馮老貴走上去，看到徐建梅帶著兩個小學員，站在樟樹和桕子樹之間，馮老貴走進辦公室，把包放好，他走出去，站在徐建梅的身旁，啊啊啊哦哦哦地吊起了嗓子。
　　徐建梅停了下來，她走過去，走到了兩個小學員的那邊站著，繼續咿咿呀呀。
　　馮老貴楞了壹下，微微搖了搖頭，繼續啊啊啊哦哦哦地吊著嗓子。
　　到了九點，雖然大家都不知道接下去還要排演什麽，但還是都去了練功房，大家站在那裏，妳看看我，我看看妳，最後都看著李老師，馮老貴卻看著門，他知道譚淑珍隨時都可能從那裏進來，給大家壹個驚喜，當然，對有人來說是驚嚇。
　　但出乎馮老貴意料的是，譚淑珍始終沒在門口出現。
　　李老師拍了拍手，叫道：“來來，大家過來，我們把老領導的戲，再過壹遍。”
　　香香首先就表示反對，她叫道：“這破戲，還排啊，我都快要吐了。”
　　其他人也覺得，這戲的歷史使命都已經完成了，還去排他幹嘛，除了那個老頭會心情激動地看這戲外，誰會要看？莫非我們還要第二次進京？
　　徐建梅心裏是很想壹遍遍地繼續排演這戲的，但大家都反對，她也不好說什麽。
　　從北京回來以後，徐建梅就成了壹個紅人，《永城日報》用了兩個版，刊登了他們這次進京演出的盛況，還用了壹個版，登了徐建梅的專訪。
　　永城電視臺，也連續幾天，輪番播放著對徐建梅的專訪，壹時之間，永城人幾乎就沒有人不知道永城婺劇團的這次進京演出，沒有人不知道徐建梅，婺劇團原來的紅人譚淑珍，卻好像是憑空消失了。
　　除此之外，縣裏還特別為這次進京演出，舉行了壹次慶功會，說是這次進京匯報演出，震動了北京，極大地擴大了永城在海內外的知名度，徐建梅和馮老貴、李老師，都從書記和縣長手裏，接過了大紅獎狀和三百塊錢獎金。
　　丁百茍向徐建梅透露，今年的“永城文藝獎”，已經定下來，團體獎是我們劇團，個人獎是妳和馮老貴。
　　徐建梅聽了奇怪，這婺劇團，原來不都是妳們劇團嗎，現在怎麽變成了丁百茍的我們劇團？
　　慶功會領到的獎狀，馮老貴連家都沒敢帶回去，扔到了辦公室的櫃子頂上。
　　慶功會開完以後，永城婺劇團也開始回到了自己原來的日子，仍舊是沒有新戲可排，沒有演出可演，書記和縣長當著老領導的面說的，把這個戲盡快推出全省、推向全國的話，說的人和聽的人，誰都沒有當真。
　　不過好在，據說是因為首屆永城之夏藝術節，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縣裏面已經決定，明年還會舉行第二屆，然後三屆四屆壹屆屆地辦下去。
　　這樣，永城縣婺劇團就明年還有希望，後年還有希望，年年歲歲都會有希望。
　　今年，那就繼續我們被放養的日子。
　　馮老貴回來以後，譚淑珍每天早上吊嗓子，晚上繼續去歌舞廳唱歌，馮老貴也沒有排演了，晚上就在家裏帶孩子，心裏面對譚淑珍天天這麽晚回家，雖然有意見，但也沒有什麽理由反對，譚淑珍去唱歌，還有壹份比在劇團更高的收入，這就是最好的理由。
　　譚淑珍在臺上唱歌的時候，她遠遠地看到金波坐在下面，譚淑珍裝作是沒有看見，歌舞廳結束的時候，她下了樓，金波從壹棵樹後面閃了出來，和她說：“妳好！”
　　譚淑珍回了壹句妳好。
　　壹點烏走到門口，看到了他們，就站住了，沒有繼續過來。
　　“我可以和妳好好談談嗎？”金波問。
　　譚淑珍笑了笑：“我覺得沒什麽可談的。”
　　金波怔了壹怔，繼續說：“我覺得，我覺得有些事，我們還是說清楚壹點好。”
　　“有些事？我們之間有什麽事？”譚淑珍問。
　　金波楞住了，詞窮了，他覺得自己怎麽不再那麽口齒伶俐了。
　　譚淑珍看著他笑道：“好吧，妳想說清楚，那我就和妳說清楚，我有丈夫，有女兒，還有，我都是快奔三十的人了，妳的那壹套，很浪漫，不過我覺得，還是去對付小姑娘比較好，說不定可以百發百中。”
　　譚淑珍轉頭看到遠遠地站著的壹點烏，朝他叫道，我們走，送我回家。
　　壹點烏趕緊走了過來。
　　摩托車的聲音響到了樓下，馮老貴聽到壹點烏說再見，譚淑珍說再會哦。
　　馮老貴走過去把走廊裏的燈打開，順便把門也打開，譚淑珍進來，看了看小床上的女兒，問，幾點睡的？
　　“十點。”
　　“又這麽遲？”
　　“沒辦法，她說要等妳回來唱歌給她聽。”
　　“妳也可以啊，妳不會唱？”
　　“我唱了她嫌難聽。”
　　譚淑珍輕輕地笑了起來，從馮老貴手裏接過了臉盆和毛巾，去盥洗室洗漱了。
　　馮老貴想起來，已經很久，不管是從譚淑珍嘴裏還是身上，都沒有聞到酒味了，馮老貴輕輕地籲了口氣，他覺得譚淑珍現在更像壹個，從工廠下夜班回來的工人。
　　兩個人脫衣上床，在黑暗裏，譚淑珍說：“老貴？”
　　馮老貴嗯了壹聲。
　　“我明天中午要去杭城，要在杭城住兩個晚上。”譚淑珍說。
　　“去幹嘛？”
　　“參加三江歌手比賽，我和施老師，還有那個沈琳琳三個人壹起去。”
　　馮老貴“哦”了壹聲。
　　馮老貴當然知道這個比賽，這是由杭城電視臺、杭城音樂家協會和杭城群藝館舉辦的活動，已經舉辦了好幾屆了。
　　所謂的三江，是指新安江、富春江和錢塘江，說是三江，其實是壹條江。
　　這條江發源於安徽的黃山，經過安徽的屯溪、歙縣流入千島湖，從新安江水電站流出到梅城，這壹段統稱新安江，繼續往下，經桐廬到富陽，這壹段叫富春江，從富陽經杭城、海寧直到杭州灣流入東海，這壹段就叫錢塘江。
　　這幾年全國上下，流行各種名義的青年歌手大獎賽，“三江杯青年歌手大獎賽”是杭城地區級別最高，也最正規的比賽，參加的人員包括杭城市內五個區，和下面七個縣文化館選派的選手。
　　從譚淑珍跟施老師學唱歌的那天開始，馮老貴就知道施老師是會選派譚淑珍去參加這個比賽的，所以譚淑珍和他說的時候，馮老貴並不感覺到意外。
　　他也恍然明白，譚淑珍之所以每天還是起來吊嗓子，應該是為了參加這個比賽，而不是為了回歸劇團。
　　馮老貴覺得有些失望，也有壹點生氣，生氣是為了譚淑珍明天要走，今天才和自己說。
　　但如果她提早十天或壹個星期和妳說，又會有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