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8章 病房裏的酒

　　孫猴和黃建仁來了，加上二貨，孟平的病房裏就很熱鬧，陳雅琴在邊上看著，也很高興，她看得出來，孟平今天很高興，是真的高興，不是裝的。
　　自從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之後，孟平雖然表面上還裝作是很輕松，但陳雅琴看得出來，他其實心事重重，身體也壹天壹天地垮下去，陳雅琴看著著急，卻又無可奈何，這也是促使她給張晨打電話的原因，她知道，孟平和他們在壹起的時候，是會開心的。
　　孟平心裏的那個結，也需要張晨他們來解。
　　不僅僅是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之後，陳雅琴覺得，還要更早，早到了老倪那裏出了事，孟平和劉立桿像兩個闖了禍的小孩，逃走之後，孟平就始終處於這麽壹個狀態，整日惶惶不安，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心裏面又很自責，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
　　他在陳雅琴的面前，竭力裝扮著以前的那個老孟，但陳雅琴知道，以前的那個老孟不在了，回不來了，老孟的心裏始終是苦的，陳雅琴甚至懷疑，老孟之所以會得癌癥，會不會就和他長期的內心抑郁有關。
　　陳雅琴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她除了默默地陪伴在他身邊以外，她覺得自己也無能為力，她始終都走不到老孟的心裏面去。
　　老孟的心就是壹個孤島，四周還豎起了高高的圍籬，他的內心，始終不像他的外表那麽隨和。
　　直到女兒出生，壹天天地長大，老孟整個人好像才開始變得松弛起來，這讓陳雅琴心裏燃起了希望，對他們的未來有了信心，覺得壹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麽多日子以來，陳雅琴第壹天看到孟平這麽開心，她心裏也感到很欣慰，同時，也暗自嘆了口氣，要是這樣的日子可以長長久久地下去，那該多好，老孟有她，有小釘子，還有這麽多的好朋友和老同事。
　　陳雅琴終於看到了那個自己以前在老孟的電話裏，經常聽到的聲音，那個時常會用命令的口吻和老孟說話的女人，剛見面的時候，她們有短暫的尷尬和冷漠，但很快，陳雅琴就感受到了她的友好，陳雅琴知道她很喜歡老孟，也知道她很快就接受了她和小釘子。
　　這真是壹個大氣的女人。
　　還有曹姐、徐佳青、葉宜蘭和那個李陽，他們都是多麽好的人啊，陳雅琴就盼望著今天的藥會有效，這樣老孟就有救了，有這麽多的人在幫助他們，老孟怎麽可能不會好？就是老天，也看不下去吧？
　　壹整天，陳雅琴都在心裏默默地祈禱，雖然她不知道該向誰祈禱，她不信教，也不信佛，但她相信，冥冥之中，在天上，總是有壹股力量會比所有人的力量都強大，他會保佑老孟的。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張晨領著孫猴和黃建仁、二貨出去吃晚飯，吃完馬上又回到病房，張晨讓陳雅琴早點回去酒店，張晨說，妳和錢芳，也帶小釘子出去玩玩，上海的晚上，還是很熱鬧的。
　　孟平說對，小釘子生下來就壹直在那個小地方，又沒有朋友，膽子太小了，來了上海，就帶她好好玩玩。
　　陳雅琴走了，張晨和護工老陶也說，妳有事情就去忙吧，這裏有我們。
　　老陶有些為難，他說：“那孟師傅要上廁所的話。”
　　二貨叫道：“沒事沒事，我壹把就把他抱過去了。”
　　老陶說：“他要坐很長時間……”
　　“沒有關系，逼養的，他不拉我就打他屁股，我兒子我都是這樣對付的。”二貨說，大家都笑了起來。
　　老陶也是老實，還要解釋：“孟師傅他不是不拉，而是……”
　　張晨知道他是想說孟平方便很困難，他趕緊揮了揮手，說知道知道，陶師傅妳就放心吧，妳遲點回來沒關系的。
　　二貨說對：“妳也辛苦了，出去好好泡個妞。”
　　老陶呵呵笑著走了出去。
　　幾個人圍著孟平的病床，天南海北地吹牛，孟平雖然白天抽了積液，到了晚上，又開始感到有點胸悶了，不能壹個姿勢坐很長時間，需要二貨過壹會就把他的床搖起來，讓他坐直壹點，過壹會又放下去壹點，讓他躺平壹些。
　　到了十點多鐘，孫猴突發奇想，問孟平：“老孟，饞不饞，要不要喝酒？”
　　孟平壹聽就說要，我他媽的饞死了。
　　“饞死就來喝酒，我們去搞點什麽菜回來。”孫猴說。
　　張晨制止說：“這樣恐怕不太好吧，孟平他能喝酒嗎？”
　　“怕什麽，我都是個快死的人了，死都不怕，還怕喝酒？”孟平說。
　　二貨叫道：“對對，老孟，這就對了，逼養的，就是死，我們也要喝死。”
　　張晨看著二貨罵道：“不是操死？”
　　“逼養的，我年輕的時候，還就是有這個理想，可惜後來沒有實現，指導員妳又不是不知道。”二貨說，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孫猴和張晨說：“我覺得老孟現在，最需要的是營養，不管吃什麽，多吃下去才是好的，才有力氣和病魔鬥爭。”
　　張晨想想孫猴這話也有道理，不然每天就靠壹點湯，壹點稀飯和葡萄糖，怎麽夠。
　　二貨和黃建仁跑出去買，張晨交待二貨，別被護士看到，不然明天崔教授要罵我了。
　　二貨說知道，他從衣帽架上摘下自己的羽絨大衣，披在身上，雙手抓住大衣的衣襟，朝外面扇了兩扇說，我藏這裏面。
　　孫猴叫道：“可以可以，快去快回。”
　　兩個人跑了出去。
　　過了半個多小時，他們回來了，炒了三個小炒，還有很多的鹵菜，兩瓶白酒，和兩瓶娃哈哈營養快線。
　　大家把桌子擡到孟平的床邊，扶孟平坐起來，二貨又拿了自己的羽絨大衣，塞在孟平的身後，讓孟平坐得舒服壹點。
　　二貨從馬甲袋裏拿出壹次性杯子，擺好，四個人喝白酒，讓孟平喝營養快線，孟平不肯，罵道，他媽的不是說好了喝酒的嗎，讓我喝這個？要喝這個，冰箱裏就有牛奶。
　　二貨回罵道：“逼養的，牛奶和這個壹樣嗎，這個酸酸甜甜，有初戀的味道，牛奶就壹股母牛的騷味。”
　　“有才！”黃建仁翹了翹大拇指，和二貨說。
　　孟平堅持不幹，孫猴說，行行，讓他喝。
　　二貨給孟平也倒了半杯，孟平迫不及待嘗了壹口，喉嚨刺激到了，猛烈地咳嗽起來，咳了好壹陣才止歇，大家不敢再讓他喝，二貨把營養快線放到他面前，想把那半杯酒拿走，孟平說，放下放下，我就聞聞也好。
　　接下去，他還果真是呡壹口營養快線，就嗅嗅那半杯酒，或者反過來，嗅嗅酒，再喝營養快線。
　　孫猴看著他實在是饞，說：“要麽我們把酒裝到輸液瓶裏，叫護士來給妳掛進去？”
　　“逼養的，這主意好！”
　　二貨說著，真準備起來幹了，張晨連忙把他叫住，說：“這酒掛到身體裏，可以解饞？不是比妳吃屎解饞還不如。”
　　二貨楞在了那裏，撓著頭，孟平說，就這樣就這樣，就這樣聞聞，也聊勝於無。
　　孟平主要是喝營養快線，菜吃得很少，偶爾挾壹筷子，也要咀嚼很長時間，他和他們說，喉嚨這裏，吃東西像吃沙子壹樣，大家這才知道，他的食道，也被化療損傷了。
　　房間裏出現了短暫的沈默，大家心裏都有些難過，沒想到那個豪爽的孟平，喝酒就像是喝水的孟平，每次喝酒，必找人拼杯的老孟，壹次化療，就把他給打趴下了。
　　孟平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他說：“來來，妳們吃，我看著妳們吃，也可以過過眼癮，不光過眼癮，這鼻子聞著，也可以過過鼻癮。”
　　孫猴叫道：“好，我們放開來吃，老孟，看仔細了，我們他媽的就表演壹次。”
　　二貨的眼眶都紅了，他把筷子放下，罵道：“逼養的，吃不下了！”
　　好在這時老陶回來了，看到病房裏這個造型，嚇了壹跳，趕緊把房門給反鎖了，生怕護士查夜開門進來。
　　張晨和孫猴招呼他過來壹起吃，老陶拗他們不過，坐下來。
　　等他喝了壹口營養快線，吃了壹口菜後，孫猴說：“陶師傅，這個可是封口菜啊。”
　　老陶看著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孫猴說：“吃了喝了，妳就是同謀了，就不能當叛徒，去醫生護士那裏告狀。”
　　大家都笑了起來，這壹笑，房間裏的氣氛才恢復了。
　　老陶說：“嚇了我壹跳，不敢告狀，不敢告狀，誰告狀誰是老王八。”
　　他們熱鬧到了十二點多鐘，護士都來敲過兩次門，幸好前面老陶回來後，就把門給反鎖了，孫猴和黃建仁，這才站起來，要回酒店，他們和孟平說，行裏還有事，明天壹早就要飛回北京。
　　“老孟，節前事情比較多，我過完春節再過來看妳。”孫猴說，“那個時候，妳他媽的要給我起床，和我們壹起去外面喝酒。”
　　孟平說好，壹言為定。
　　說完，又補了壹句，只要我還活著。
　　“滾！”孫猴罵道，“老子不來，妳他媽的就不許給我死。”
　　老陶在邊上趕緊說：“不會的，不會的，孟師傅現在，就比早上好多了，壹定會壹天天好起來的。”
　　孫猴朝老陶拱拱手：“謝謝，謝謝，謝謝陶師傅吉言。”
　　二貨也要回去，張晨說，妳喝了酒，不要給我開車。
　　黃建仁說，去酒店和我睡。
　　二貨說：“屁，我要回去和老婆睡，松江，壹腳油門的事。”
　　“壹腳油門妳也不要給我開。”張晨罵道。
　　“好好，指導員，我打電話。”二貨說著掏出了電話。
　　張晨問：“妳打給誰？”
　　二貨白了他壹眼，說：“這個時間點，半夜，我們有壹百多個司機在上海城裏送貨，我保證打完電話，人還沒有到大門口，車就到了。”
　　張晨說好，妳打。
　　二貨打回去基地，果然，有五六輛車就在這附近，二貨和調度員說，讓他們送壹個司機過來，幫我把車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