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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眉師娘

都市生活

壹九九O年,初夏的壹個夜晚,溫州蒼南的壹個小鎮。
永城婺劇團的美工張晨,正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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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6章 米市河畔的夜晚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by 眉師娘

2022-7-17 14:04

  這壹路上,譚淑珍和劉立桿都沒有說話,譚淑珍專心致誌地開車,劉立桿專心致誌地看著車外,但兩個人,其實都很留意對方的舉動,壹個人突然變換壹個姿勢的時候,另壹個人會不由自主地被驚到,顫栗壹下,這還是因為過度關註對方。
  直等到汽車行駛至新塘路和艮山路交界處,老汽車東站的時候,連環形過街天橋上也冷冷清清,沒有壹個人影,以往,這天橋上可是站滿很多行跡可疑的女孩,談好了價錢,就去邊上的華辰大酒店或者星羅棋布的小旅館。
  還有就是算命占蔔的,舉著“住宿”牌子的婦女,和背著大包小包,剛剛從長途客車上下來的旅客,他們的目光還是遊離和茫然的。
  等紅燈的時候,路邊總是有乞丐來敲妳的車窗,劉立桿以前每次來去張晨下沙的廠裏,都會經過這裏,每次都會把車窗搖下,給他或她兩個硬幣。
  有壹個老頭,和劉立桿都認識了,有時候白天,劉立桿經過這裏的時候,老頭坐在路沿上摸著自己的肚子,睡意昏沈,劉立桿會拿出兩枚硬幣,搖下車窗,硬幣在車門上篤兩下,老頭擡起頭看到他,馬上跑了過來,接過兩枚硬幣就轉身回去。
  兩個人沒有語言或目光的交流,好像是壹個就該給,壹個就該得,劉立桿在心裏想著,什麽時候妳要是說聲謝謝,我就給妳壹百,但壹直到劉立桿自己失蹤,這壹百也沒有送出去。
  劉立桿車上的硬幣盒裏,放滿了硬幣,都是為了打發這些來敲車窗的乞丐,或者賣白蘭花的老婦人。
  現在,這所有壹切的人都消失了。
  劉立桿沒話找話地說了壹聲:
  “東站都搬走了,這裏變得這麽冷清。”
  譚淑珍“嗯”了壹聲。
  兩個人接著又沈默了,汽車行駛過半畝田大廈,行駛過杭城中心,然後左轉,他們都壹直沈默著,不是沒有話說,而是有太多的話要說,不知說什麽好,話太密集了,堵塞在那裏,話已經找不到出口。
  而且,要回米市河畔,譚淑珍還開錯了路,她過了艮秋立交橋就該左轉,或者幹脆從新塘路或者艮秋立交橋上就左轉,但她沒有,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到杭城中心前面轉轉,還是要去另外的什麽地方。
  劉立桿也沒有問。
  隔了這許多年,兩個人對彼此是陌生的,連氣味都是生分的,雖然譚淑珍身上的氣息,還是原來的氣息,車裏那淡淡的香水味,壹直還是原來的氣味,但劉立桿,需要把它們壹點點地從記憶中打撈出來。
  相比而言,譚淑珍的生活劉立桿可以想象,也從張向北的敘說裏知道了壹二,等再看到譚淑珍人的時候,想象和人就重合在壹起,劉立桿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而對譚淑珍而言,劉立桿的這些年,完全就是空白,不知道,也想象不出來。
  不僅是她,連張晨也是壹樣,他們只知道劉立桿這麽多年,壹直在壹個叫寧遠的地方,鬼知道這個寧遠在哪裏,就是對譚淑珍這個房地產公司的老板,時常會面對著墻上偌大的中國地圖的人來說,寧遠也從來沒有進入過她的視野。
  只是從張向北的描述裏知道,那似乎是在湖南和廣東、廣西交界的地方,三省交界,三市交界,三縣交界,三鎮交界,甚至三村交界,所有這些交界的地方,給人的感覺,不都是混亂和曖昧不清嗎?
  人浸淫在那麽壹個曖昧不清的地方,怎麽會不變得面目模糊,想看清他而看不清。
  車轉到了米市河邊,劉立桿還是沒話找話地說了壹句:“這裏還是老樣子。”
  譚淑珍又是“嗯”了壹聲,這壹聲“嗯”語意復雜,既表示自己還是老樣子,公司還是老樣子,這米市河,還是老樣子,還在他們公司的手裏。
  同時這壹聲“嗯”又是委屈的,劉立桿是在風雨飄搖中倉皇出逃的,扔下的是個爛攤子,把這個爛攤子收拾好,穩定下來,譚淑珍用了多少精力,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這壹切,又是壹言難盡。
  譚淑珍把車在停車場停好,兩個人下車,朝出口處走,劉立桿還是和往常壹樣,手伸過來,接過譚淑珍手裏的包,譚淑珍說了壹聲“謝謝”。
  兩個人彼此之間保持著壹米左右的距離,默不作聲地往前走著,譚淑珍高跟鞋的橐橐聲,在地下停車庫顯得很空闊。
  兩個人好像是細數著腳步聲走到了電梯間,譚淑珍想按電梯按鍵的時候,劉立桿搶先按了,譚淑珍的手縮了回來,電梯正好就停在這層,連壹點等待的時間都沒有,電梯門悄然打開,嚇了他們壹跳。
  兩個人走進了電梯裏,壹人占據壹邊,電梯裏的光線太明亮了,在明亮的光線裏面對著面,兩個人都還沒有適應,也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他們不約而同地把頭轉向了壹邊,裝作是在看廂壁上的廣告,但從廣告牌的反光裏,他們的目光交錯在壹起,馬上又移開了。
  走出了壹樓的電梯間,外面是花園,光線昏暗,只有壹盞盞的庭院燈照著蜿蜒的石徑,照著回家的路,有小飛蟲圍著庭院燈在飛舞,兩個人都輕輕地松了口氣。
  不遠處米市河畔的喧鬧聲隱隱約約地傳來,夏天的晚上,米市河邊總是熱鬧的,很遲也不會入睡,有時候到了深夜,大家都以為米市河已經沈入夢鄉的時候,突然就會有人發出壹聲尖叫,接著有三四個人的浪笑,把寂靜很快打翻。
  或者是有人會突然高唱壹句,歌聲沒來由也沒有去處,接著從某處黑暗中,會冒出壹句“傻逼”或者“神經病”,被罵傻逼和神經病的,也消失在黑暗中,再也沒有動靜。
  兩個人走到了譚淑珍家門口,譚淑珍手隨便朝邊上的排屋壹指,說了壹句:
  “這房子現在是小芳的,她要送給北北和南南,他們沒要。”
  譚淑珍說這話的時候,好像不是在和劉立桿說,而是自言自語,劉立桿“哦”了壹聲,兩個人又沈默了。
  房子裏漆黑壹片,劉立桿知道,老譚和譚師母這是去永城了,劉立桿心裏又是松了口氣,要是老譚還在這裏,劉立桿覺得譚淑珍大概,也不會直接把他帶回家裏。
  劉立桿自己也不知道,要是他再面對老譚的時候,自己會怎麽樣,但剛開始的手足無措,還是免不了的,劉立桿可以坦然面對所有人,就是面對老譚的時候,他的心裏還是會發怵。
  門廊的燈在他們走近門口的時候就亮了起來,譚淑珍朝劉立桿伸出了手,劉立桿楞了壹下,才明白她這是在要自己的包拿鑰匙,劉立桿趕緊走近前去,把包遞給譚淑珍。
  譚淑珍從包裏找出鑰匙,打開門,說了壹句“進來吧”,就走了進去,劉立桿趕緊跟了進去,房間裏壹片的漆黑,譚淑珍轉身想去打開門邊上的開關時,沒想到劉立桿跟在後面跟得太近,兩個人撞到了壹起。
  這是他們今天第壹次身體和身體的接觸,前面吃飯的時候,劉立桿也是坐在了張晨和老譚的中間,而沒好意思直接坐到譚淑珍邊上。
  就在這壹個瞬間,兩個人心裏都咯噔壹下,燈還沒有開,他們壹半的身影暴露在從門外倒進來的門廊燈裏,兩個人不由自主地抱在了壹起,譚淑珍手裏的包掉在地上,門在劉立桿的身後自動地關上了。
  房間裏更黑了。
  兩個人擁抱著親吻著,不用多說,兩個人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譚淑珍抱著劉立桿在黑暗中移動,劉立桿任由她帶著走。
  眼睛慢慢地適應了房間裏的黑暗,他看到他們已經到了客廳的沙發前,兩個人倒了下去。
  劉立桿心急火燎,譚淑珍喘著氣,耳語般地和劉立桿說:“慢壹點,好久沒有了,我還不是很適應。”
  劉立桿想起了前面張晨的話,譚淑珍在為妳守活寡,十幾年啊,劉立桿心裏壹凜,心疼了,忍不住失聲哭了起來。
  譚淑珍抱著他的頭,手在他的頭發裏穿行,譚淑珍悄聲問:“妳怎麽了?”
  “沒有什麽?”劉立桿不停地搖著頭說,手還是在夜間漫遊著。
  譚淑珍長長地嘆了口氣,她也哭了起來,兩個人不停地哭著、親吻著、繼續著,劉立桿開始變得很溫存。
  譚淑珍壹邊哭壹邊不停地撫摸著劉立桿,她眼裏出現了高磡上婺劇團的宿舍,他們壹個壹個晚上都是這樣,她想起他們出去巡演時,沒有地方可以去,他們只能在演出結束時,兩個人跑去了野外的稻草垛。
  她想起他們的第壹次,那個月夜,他們在溫州蒼南金鄉的那條河汊,那條小船上,月光灑在他們的身上,也灑在船四周的河面上。
  夜風徐徐地吹著,把他們的肌膚都吹涼了,把兩岸的荒草吹得失去了方向,那條船搖啊搖,搖啊搖,壹直搖到了現在。
  “這個男人啊……”譚淑珍心裏長長地嘆息著,喜歡著,她覺得自己,終於可以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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