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6章 後事

　　老劉的大體藏在殯儀館的冰櫃裏，本來，按劉蕓的意思，今天就火化，讓這事情盡快過去，她已經為此大哭壹場，她不想長時間沈浸在悲傷的情緒裏，她需要盡快地走出來，她想，父親也肯定希望她能好好的。
　　張晨和她說，不行，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還沒有二十四個小時，要等過完二十四小時。
　　劉蕓問他為什麽，張晨也說不出為什麽，譚淑珍在壹旁說，好像是有這麽壹個說法，人去世之後，壹定要過二十四小時才能火化，不是說屍骨未寒麽，屍骨未寒去做什麽事情，總是不好的。
　　劉蕓苦笑道，我又不信這些，全世界走了那麽多的地方，經歷的葬禮也多了，每個地方的風俗都不壹樣，要是都信，人幹脆就不要死好了。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好笑，人死不死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嗎，死了之後的那些事情，都是活著的人在做，這種儀式感，也是安慰活著的人的，包括那些以往對死者很刻薄的人，在死者面前，哭得悲天慟地，大概也是壹種另類的懺悔吧。
　　小芳和劉蕓說，劉蕓姐，不急，還是先商量後事，遲壹天火化早壹天火化，也沒多大的差別。
　　劉蕓想想這話有道理，就沒有執拗地堅持今天就要火化。
　　“劉蕓，妳想好了，真的要在杭城給妳爸爸找墓地？”譚淑珍問，“要是妳已經決定，我馬上去安排。”
　　劉蕓點點頭，她說我想都沒想，是我爸爸自己決定的，昨晚張晨也在場。
　　張晨問：“真不把他送回重慶，葬在妳媽媽邊上？”
　　“我爸他不想回去，我聽他的，這也是他的遺願。”劉蕓說。
　　“其實還有壹個辦法，可以把妳媽媽遷過來。”劉立桿說。
　　劉蕓苦笑：“那還不是壹樣。算了吧，饒過我爸爸，我媽死後，他才重新活回了自己，要說，最後的這幾年，才是他最輕松最快活的日子，想到這個，我還有些欣慰，也理解他。”
　　劉蕓停頓了壹下，看著張晨和劉立桿說：
　　“我都想到了，我爸爸之所以會那樣，可能都是他在對我媽的報復，他和我說過，我媽在世的時候，他很憋屈，都沒打過壹次好牌，終於解脫了，他還不要猖狂？”
　　張晨和劉立桿知道，劉蕓說的會那樣，是指那壹只馬甲袋，兩個人也不好接這個話。
　　“重慶那邊，有需要打電話通知的人嗎？”張晨把話題岔開。
　　劉蕓搖了搖頭，她說：“沒有了，我媽那邊沒什麽親戚，我爸爸這邊的親戚，都被我媽得罪光了，早就不往來，沒必要通知，就是我想通知，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裏。”
　　“妳爸學校裏呢？”小芳問。
　　劉蕓想了壹下，說：“還是算了吧，退休那麽多年，現在學校的那些人，應該都不知道他是誰了，何苦壹定要讓他們去想起，我也不需要有人和我說什麽節哀順變的話。”
　　“那追悼會呢？”張晨問。
　　劉蕓說：“不搞了，在杭城，認識他的人就我們幾個……”
　　“那不行，就是我們幾個，也要好好告別壹下。”劉立桿打斷了劉蕓的話，“劉蕓，不能以妳為出發點，什麽都從妳的角度去想，劉老師也需要有尊嚴地走。”
　　“什麽叫有尊嚴地走？”劉蕓問劉立桿。
　　“不討論，我們不要討論這個問題。”劉立桿擺了擺手，他說：“這事我想妳就不要管了，我們來安排吧。”
　　張晨和劉蕓說：“桿子說的對，劉蕓，這事妳就不用管了，墓地由譚淑珍去落實，落實好妳跟著去看看位置合不合適，殯儀館這邊的事情，我們來安排。”
　　劉蕓慘然壹笑：“好吧，我頭疼得厲害，謝謝妳們。”
　　譚淑珍和小芳還在那裏陪著劉蕓，張晨和劉立桿離開了劉蕓的家，坐到車上，張晨問劉立桿：
　　“妳想怎麽安排？”
　　“要是我來安排，我覺得最好是安排壹百個小姐，圍著老劉跳脫衣舞，老劉壹定很開心，說不定還會‘刷’地壹下坐起來。”劉立桿說，“然後，這些小姐分列兩排，唱著《好人壹生平安》，歡送老劉緩緩地走向焚化爐。”
　　“滾，正經壹點。”張晨罵道。
　　“我很正經啊，安排老劉他喜歡的，不是最正經的事？”劉立桿問。
　　“嗯嗯，那就不是最正經的事，而是最轟動的事，老劉在網上，大概都會被人揪著遊街。”張晨譏諷著。
　　“好吧，我覺得學校還是要通知。”劉立桿正經了起來，說：“妳沒看到老劉到哪裏，都隨身帶著原來的工作證和高級教師的職稱資格證書，說明他還是很看重這個的。”
　　張晨想想有道理，他說：“那火化的時間先不要定，這樣，也不用打電話，我直接讓許越跑去他們學校壹趟，爭取讓他們學校派人過來，給老劉壹個結論。”
　　劉立桿說好，那我們就湊他們的時間。
　　張晨當即打電話給“飲食男女”重慶分公司的總經理許越，和他如此這般地說了，許越問清楚學校名字，和張晨說，張總，那我現在馬上過去，妳等我電話。
　　張晨和劉立桿回到張晨的辦公室，坐下來，張晨頗有壹些感慨，他說，現在不知道怎麽回事，這種生離死別的事情，似乎碰到越來越多。
　　“多了說明我們也老了。”劉立桿說，“我們像北北那麽大的時候，天南地北地跑，自己都感覺自己，還是新鮮粉嫩的花骨朵，哪裏會去想什麽生老病死的事情，就是有這種事，家裏還有大人，都是他們去應付，輪不到我們。”
　　“是啊，現在我們既是大人，也是老人。”張晨說。
　　兩個人坐著抽了壹支煙，許越的電話打過來，他和張晨說：
　　“張總，我就在劉老師他們學校的校長辦公室裏，學校這邊已經決定，派壹位副校長去杭城出席劉老師的追悼會並致辭，他們想問，追悼會定在什麽時間。”
　　張晨擡頭看著劉立桿，劉立桿也聽到了許越的電話，他想了想說：
　　“大後天，大後天舉行追悼會，許越，妳可以把我或者張總的號碼告訴他們，訂好機票，讓他們把航班號告訴我們，我們會派人去機場接。”
　　許越說好，我和他們說。
　　劉老師的追悼會就定在大後天，張晨打電話給張向北，和張向北說：
　　“妳幹媽的爸爸走了，大後天開追悼會，張向北，不管有多重要的事情，妳都扔下回來壹趟，參加追悼會，也安慰安慰妳幹媽。”
　　張向北在電話那頭說好，我肯定回來，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幹媽。
　　張晨和張向北打電話，腦子裏回旋著的都是劉蕓昨天晚上，坐在車子的後排，那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是想告訴劉蕓，她並不是孤單的。
　　老劉的後事，劉蕓本來打算壹切從簡，沒想到來了很多的人，追悼會定在殯儀館最大的壹個告別廳。
　　劉蕓在海城的這些朋友，老譚和瞿天琳、吳朝暉和魏文芳、小武和徐巧芯、林淑婉和老唐、還有張向北和向南，以及二貨都到了。
　　錢芳他們也從南京趕了過來。
　　老劉原來的學校，不僅來了壹位副校長，和他壹起前來的，還有三位老劉原來的同事，他們和老劉壹樣，也早就退了休，聽說老劉去世了，也想來告別壹下，許越給他們買的機票，還壹個個接送他們到機場。
　　副校長拿出壹份悼詞給劉蕓看，說是他們學校的幾位領導決議後定下來的，劉蕓讀著，上面都是溢美之詞，這裏面的劉宣人，劉蕓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認識，簡直是壹個教育行業的標兵，根本不是她父親，不是那個壹直唯唯諾諾的劉老師。
　　不過，劉蕓還是和副校長說，謝謝，謝謝妳，也謝謝學校的領導們。
　　來參加追悼會的，還有劉蕓上海公司領航投資的同事，和杭城繁花網絡的同事，雯雯和倩倩領著幾十名主播，浩浩蕩蕩過來，每個人都舉著手機在直播，把殯儀館變成了直播基地。
　　還有吳歡、馬琳他們這些劉蕓的老部下，也趕了過來。
　　小虎因為正好在臺北開他們富邦金控的股東大會，沒有辦法過來，他派芒超代他出席。
　　陳啟航和林壹燕從澳門，孫猴從北京飛過來，劉蕓前壹天看到他們還感覺奇怪，問，妳們怎麽過來了？
　　孫猴說：“我們怎麽可能不過來，劉蕓，我們這些老同學，還有多少時間能在壹起。”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猴，妳狂追劉蕓，好像還是昨天的事，壹轉眼，看到沒有，妳我的頭發都花白了。”陳啟航說，大家都笑了。
　　孫猴的手機響了，他走開去接聽，過了壹會，他走回來，用手機碰碰劉蕓的手臂，和她說：
　　“勇子。”
　　劉蕓接過手機走開去，她說了壹聲“餵”，電話那頭響起李勇的聲音，李勇和她說：
　　“姐，節哀的話我也不說了，我就想和妳說，我們都已經是這個年紀的人了，姐，妳自己壹定要保重，好嗎？”
　　劉蕓哽咽了，她說：“好，我知道了，勇子，妳也壹樣。”